医院走廊内,安静且空旷,蔓延着消毒水的气味。
来念从电梯里出来,身上套了淡蓝色的一次性隔离服,走到最里一间vip套房,推开门。
屋内窗帘拉着,不透一丝光。
来念往里走,滴滴答答的仪器运作声伴随着她的脚步声,交织成阴森严肃的生命倒计时。
她停在屋内正中的病床前,床上的人知道有人来了,缓缓睁开眼。
他仰躺在床上,双手规规矩矩摆放在胸前,头上戴着医用帽,鼻腔里插着氧气管,氧气瓶中咕咕地冒着气泡,让人知道他还活着。
两人都没说话,依旧一室静默。
来念看了他一会儿,走到一旁,拨了拨输氧管,盯着氧气管和输液罐相连的地方,然后……手伸过去……
床上的人动也不动,头都没有偏移半分,只一双眼珠跟着来念的身影转动。
来念突然出声:“你是不是很希望我拔掉?”
床上的人睁大眼看向她,眼神中露出的是冷漠。
来念有双和他一样冷漠的眼睛。
她微微移动了下管子,收回手,走到方便他看到她的地方。
眼神看向心电图的显示仪,注视着上面起伏的电波。
声音淡漠:“我还是想回去一趟。”
床上的人偏开头,不满她的决定。
过了半响开口,“这只是浪费时间。”
声音略显苍老。
来念没什么意味地笑了一下:“但我想自己选择一次。”
“我不想老了以后像你一样躺在病床上,身边只有一堆冰冷的仪器。”
生命检测仪滴滴滴地响了一声又一声。
“爸,”来念的声音蕴含着某种坚定,“我想试着,相信一次。”
事到如今,他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阻止她。
她是他最合格的接班人,他教她认清世界的真相,把她培养成另一个自己,继续走他的路。
一切都好好的,事到临头她却抛弃了长久以来坚持的信念。
他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她,也许是对从没尝试过的另一条路好奇。
“你去吧,”他闭上眼,做出了让步,“只给你三个月,三个月后没回来就不用再回来了。”
他知道她一定会回来。
因为真相就是那样,他曾头破血流尝试过无数次,结局无一例外。
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值得信任的事情,血浓于水的感情都会变化,更何况虚无缥缈的爱情。
来念沉默地站了半响,想不到还有什么好说,转头出了病房。
坐电梯到楼下,换上自己的衣服,走出医院。
她知道这个决定很冒险。
但有个人说,如果她不去试一试,会有点可怜。
-
回A市的飞机下午五点抵达,来念一上机就戴上眼罩睡觉,只是这觉没睡到一半就被吵醒。
机上有几个小孩儿,望着窗外吱吱呀呀地喊叫。
有人骂了一句:“烦死了。”
挺大声,整个机舱的人都能听到。
来念就是被这一声吵醒。
后座女人自知理亏,也不敢还嘴,骂了小孩儿几句,结果小孩儿受刺激了,一张嘴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别的小孩儿跟风似的,一时间全都哭起来,家长也安抚不住。
这下好了,整个机舱的人都不得安宁。
最初骂人那位男乘客受不了,直接站起来,指着后座的几个孩子家长。
“能不能别他妈吵了,还让不让人睡觉,滚下去哭行不行!”
几位乘客随着附和:“是啊,好烦。”
“带小孩儿的能不能单独一个机舱。”
“管不住小孩儿就别带出来。”
几位家长,本来忍气吞声,但被这么指着鼻子骂也还是忍不住了。
有位家长小心翼翼地回了一句:“我们在尽力管了,知道是公共场所,麻烦大家体谅一下,小孩子还小,什么都不懂。”
那男的一点听不进去,骂出的话越来越难听:“体谅你什么?凭什么体谅你!他妈的小孩子就是烦,能不能别生!”
乘务员赶过来劝架,也劝不住。
那男的像五百年没骂过人,嘴里不干不净,什么妈的,婊子,贱人,已经不仅仅是在骂孩子了。
来念皱了皱眉。
被吵得心烦。
凉凉地看了那男人一眼。
她不爱管闲事,但是闲事烧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就不得不管了。
正要开口,隔壁座位的人按了她一下,先她一步。
“吃什么了嘴里那么臭?你没当过小孩儿?你不生小孩儿?你不是你妈生的?没有女人有你么?”
说话的这位,一头红色长直发,穿着条优雅的小黑裙站在她后面,脸上还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说这么粗鲁的话也丝毫没有影响她的优雅。
浑身的高贵气藏都藏不住。
那男的听了这话,更是暴躁,一把扑过来就要打人,两位空乘赶来,合力压制住了他,手臂反扭到背后,按在地上。
乘务员领班对那个黑裙的女人鞠了一躬,歉意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陈小姐,我们马上处理。”
说着就把那位男乘客带走了。
来念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那位黑裙女士。
好歹她也混过A市上层圈,竟认不出眼前这一位。
要么不是这个圈的,要么是被刻意保护起来的。
姓陈?
A市姓陈的有哪几家?
来念脑海中转过几位人选,都不太像。
对方注意到她的目光,也看过来,对她点头笑了一下。
来念更加好奇,认识我?
她出国四年,国内早已不再关注她的任何消息,而且她这次回来很低调,除了公司的,没跟任何人说。
她不动声色地也点头回应了对方一下。
一阵乱后,机舱内几个小孩儿哭累着睡了,其他人吵嚷一阵也安静下来。
来念戴上眼罩继续睡。
就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那位姓陈的黑裙女士,拿着手机,拉进焦距,装作看风景的样子,迅速地偷拍了张她的照片。
拍完低下头,从网盘中翻出一张铅笔素描的画像,画质不模糊,但是画得很潦草,只能勉强看出是个人,更勉强点,能看出是个女人。。。
陈女士拿着刚拍的照片和这张草稿图做对比,专注得像在研究什么事关几百个亿的大项目。
结果看了半天,眼睛都看瞎了,没看出来是不是同一个人,就侧脸那一笔有点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