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15.1
康斯坦斯王子，他还是那么的风流漂亮：
他并没有穿着属于王子的正式的礼袍，只是披了一件用金色丝线纹绣着“日月九光”纹样的短披风。“日月九光”是万泽塔帝国的王室纹章，象征着万泽塔帝国的荣耀。
短披风上并没有其他的装饰，显得有些简单。然而即使是非常简单的短披风、衬衣，也被身形优雅的康斯坦斯王子穿得格外漂亮；更不要说他那一头漂亮的头发：
金色与冰蓝色组合在一起，仿佛冰蓝色的冰川与小溪流动在起伏的金箔上。
当康斯坦斯王子走向宴会厅的这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这个角落仿佛也被他那漂亮耀目的金发照亮了，人群无意识地向这个角落望了过来。
作为私生子的赫松·卡拉加朗显然并不适应这样的目光注视，有些窘迫地行礼：“殿下，日安。”
“日安。”康斯坦斯王子好奇地看了看赫松，“你也是卡拉加朗公爵的孩子吗？我看到你的礼服上纹绣了‘蔷薇权杖’的家族徽章。”
在过往的贵族宴会上，康斯坦斯王子这样的明星是不会注意到角落里赫松这样的尘埃的。赫松有些羞赧地低下头去，低声地说道：“我……是卡拉加朗公爵的孩子。我叫做赫松·卡拉加朗。”
欧丽德西眯了眯眼睛，康斯坦斯王子望着她，意味深长地笑道：“赫松·卡拉加朗先生，我很高兴认识你。只不过，”
赫松的身体微微一僵，有些紧绷，康斯坦斯王子看出了赫松的不自在，微笑着说道：“只不过，我与伯爵夫人还有些话要说。可以请你给我们一点私人的时间吗？卡拉加朗先生。”
王子的微笑温和而体贴，赫松先是无意识地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有些犹豫地望向欧丽德西：
赫松并不蠢笨，他感觉得到，康斯坦斯王子、卡拉加朗家族，这些大贵族对于欧丽德西的态度都十分微妙。
而欧丽德西之前曾经为他解围，这样抛下她走开，将她单独留下面对着这些大贵族，并不是值得骄傲的行为。
赫松犹豫了，但欧丽德西向他点头笑笑，神情意味深长：“没有关系，赫松。我确信，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康斯坦斯王子望着赫松犹犹豫豫地离开的背影，似笑非笑地挑起眉毛：“你似乎对赫松·卡拉加朗这个私生子格外地注意。”
欧丽德西则眼神幽深地笑笑：“当然。他的存在对于我来说，非常重要。”
“哦，”康斯坦斯王子笑道，“洛伦茨伯爵知道你这样形容另一个男人吗，伯爵夫人？”
“你可以称呼我欧丽德西·阿奎塔斯。”听到那个称呼，欧丽德西的笑容逐渐变淡，“我即将与洛伦茨解除婚约。我将不再是伯爵夫人。”
“喔，”康斯坦斯王子吹了声口哨，“那就是说，你又重新成为可供联姻的对象了？真糟糕，今晚的大贵族们没有提前准备订婚戒指。”
康斯坦斯王子的话倒是实打实地将欧丽德西逗笑了。
她摇一摇手中的折扇，感叹道：“你这种人在对话中所听到的重点，真是与众不同。”
“喔，”康斯坦斯王子用手在胸口作出“捧着心”的姿态，半真半假地感慨道，“如果不是我已经订下了婚约，我一定会成为阿奎塔斯小姐的俘虏。”
他说着，忽然低声地笑道：“也许，我已经是阿奎塔斯小姐的俘虏了呢……是不是，我的狡猾、狠辣又独特的淑女？”
康斯坦斯王子实在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人物，笑容风流但不轻浮，仿佛一杯看上去清透无害的白葡萄酒，醇香得恰到好处。
欧丽德西也笑了。
她意有所指地用下颌点了点奥斯本·卡拉加朗的方向。
“我和那些大贵族是敌人呢。”欧丽德西似笑非笑地摇着扇子，“即使是这样，王子殿下也是我的俘虏吗？”
望向奥斯本·卡拉加朗，康斯坦斯王子微微牵了牵唇角。
“我看到了你与他们的争斗。”他说，“其实，你不必花时间在他们身上。”
欧丽德西摇着手中的折扇，并不置可否。
康斯坦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微微变淡。
“向高贵的人谄媚，将低贱的人剥削，这是所有人的本性，”他说，“卡拉加朗家族自然也不例外。”
他说着，嘲讽地勾了勾嘴角，“与其同他们陷入永无休止的争斗，想要争出一个谁对谁错，还不如抓住自己身边的一切机会向上爬。等你爬到高贵的位子上，你自然能将这些蝼蚁踩在脚下。那时候，对你而言，他们将变得不值一提。”
一向笑容懒散的王子的眼睛里，无意识地流露出一丝冷酷——这些话，倒是康斯坦斯少有的真心话。
然而，欧丽德西听着，却突然发出了一声冷笑。
“是啊，”她冷笑道，“我是平民商人的时候，所有人就能欺辱我、剥削我。想要不被欺辱，不被剥削，就只能踩着别人的人头，向上走，去获得欺辱别人、剥削别人的权力，是吗？”
欧丽德西语气中不加掩饰的厌恶让康斯坦斯王子微微一怔。他显然没有意想到这样的回应。
欧丽德西的笑容逐渐变得冷酷：“按照你的说法，最经典的‘复仇’，就是我成为比他们更尊贵的人——比如王储，比如女王的情人——然后得到更高的权势，去欺压他们，对吗？我们永远需要让别人低贱、让自己优越，对吧，殿下。”
她说着，手中的折扇慢慢停下，玫瑰金色的眼睛里浮现出一种戾气。
“可是，那样的话，我又与他们有什么分别？”
康斯坦斯王子微微怔住，欧丽德西冷酷地说道：“王室，公爵，伯爵，平民……我们被困在这样等级分明的阶梯与系统里，而所有试图攀爬阶梯的人，在我看来，都散发着同样的令人厌恶的恶臭。”
她说着，收起折扇，直视康斯坦斯王子，清晰地说道：“你听好了，康斯坦斯。这些话，我只有耐心和你说一次：
“很多人厌恶的不是这种贵族的‘等级’的存在，而是痛恨一个事实：在这样的等级里，为什么我出生为被欺压的平民，而不是能够欺压别人的那个贵族？
“而我，不是这样的人。
“我不想被人欺压，我也不想欺压别人。
“没有任何人有权力践踏我，我也没有权力践踏任何人。
“我，欧丽德西·阿奎塔斯，将永远是空灵大陆上一个和所有人一样的公民。我决不会成为什么所谓最高贵的‘贵族’。
“我要做的，是让所有与我一样的公民，再也不受践踏；让你们这些自诩血脉高贵的贵族，再也不能践踏他人。
“我要打破这个可笑的贵族阶梯，让它粉碎、消失。我要将这一套腐朽而恶臭的血脉世袭体系从空灵大陆上彻底斩除。从此，人们平视彼此，不再有以出身划分的高低贵贱之分。”
“……”
欧丽德西清晰而郑重了说完这些话，康斯坦斯王子一时间完全说不出话来。
他似乎被欧丽德西身上的某种东西短暂地震慑了——
说出这些话的欧丽德西，仿佛从一块冷酷的寒冰，变成了一团炽热的火焰。
她的眼里，燃烧着一种奇异的、熊熊的烈焰。
那也许是复仇的火；但是，那“复仇”，决不仅仅是为了她自己一个人。
那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空灵大陆上，所有因为血脉、血统与出身而被贵族欺压的生灵。
如同她的名字一样，这是更广大的正义，也是更广大的复仇。①
康斯坦斯望着她，不再笑了。
他盯着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不等他说出来什么，宴会厅的另一侧，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
先是有人尖叫了一声，紧接着，是一连串餐具落地的“乒乓”声；然后，男人的尖叫和骑士的喝问声在一起爆发。
宴会厅里的乐师惊慌地停下了演奏，男侍们仓皇地捧着餐盘后退，欧丽德西的脸上却突然流露出了一种诡异的愉悦。
“噢，你听，王子殿下。”她柔声说道，“宴会上，是不是传来了什么声音？”
康斯坦斯王子动作一顿，欧丽德西轻柔地微笑：“作为王室的孩子，作为宴会的主人，你不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吗？”
康斯坦斯王子望向喧闹的方向，忽然眯起眼睛——
那在一片混乱中狼狈地跌倒在地上的年轻骑士，赫然是奥斯本·卡拉加朗！
康斯坦斯王子面色微变。
就在半个星时之前，奥斯本·卡拉加朗刚刚与欧丽德西发生冲突；这一刻，奥斯本·卡拉加朗就出事了。
康斯坦斯探究地看着她，眼中浮现警惕，欧丽德西向他嫣然一笑。
“你以为，仅仅是抽他一耳光，就够了吗？”她低声笑道，“噢，不，远远不够。那只是开胃的前菜——你看着吧，康斯坦斯。我的复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