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14.1
这是空灵纪年637年，是露辛达至尊王252年的诞辰。
露辛达王出身于极其长寿的伊里斯翼人族，因此，她对于自己的诞辰并不看重，为诞辰所举办的宴会更多的也是为帝国的行政而服务：
受到王室邀请的各个郡的行政官、行法官、骑士长，即是受到国王私人嘉奖与肯定的谋臣。
因此，卡德琳堡的宴会厅里，宴会的装饰并不奢华，在国王到来之前，受到邀请的宾客们站在宴会厅里三三两两地谈笑，气氛很随和。
然而，这种随和的气氛中，偶尔也有并不愉快的对话——
赫松·卡拉加朗站在宴会厅西侧靠近窗边的角落位置，正试图避开主厅中央那些精致优雅的贵族。
他穿了一身标准制式的深蓝色贵族礼服，然而仔细看：虽然这身礼服被清洗得很干净，但它的剪裁并不算合体，布料也显得有些陈旧。
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你还真的敢出席国王的宴会，你这个低贱穷酸的私生子？”
私生子赫松微微一僵，然而他不得不转过身去，面对奥斯本·卡拉加朗。
奥斯本穿着一身银色与蓝色配色的骑士礼服，那是真真正正的珍贵的缎面面料，礼服的剪裁也挺括合身。
奥斯本是令卡拉加朗家族骄傲的青年骑士，他不仅面容英俊，身份高贵，更是曾经凭借着自己一柄没有开刃骑士钝剑，击败了领地上十二位骁勇的骑士，一下子得到了显赫的“战士”名声。
他是空灵大陆上受到欢迎与追捧的明星，连国王的宴会，都破例允许他佩戴自己那一柄没有开刃的骑士钝剑出席。
望着眼前的奥斯本，赫松的神色变得有些黯然。
如果说，奥斯本是卡拉加朗家族的启明星，那么，身为私生子的赫松则是家族里无人在意的野草。
奥斯本注视着赫松，脸上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厌恶与倨傲：“你身上的衣服已经穿过三遍了吧。穿着这样的东西出席宴会，真是令卡拉加朗家族感到羞耻。”
赫松沉默着低下头去，并不反驳。然而，他的身边，却有一个声音淡淡地响起：
“衣物只要干净、保暖、实用，就已经履行了它的全部使命，没有什么可羞耻的。”
赫松一怔，惊讶地抬起头来——
拥有玫瑰金色长发的淑女向他缓缓走来，笑道：“你好，我是欧丽德西·阿奎塔斯。”
14.2
欧丽德西·阿奎塔斯。
听见这个名字，奥斯本·卡拉加朗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眼前的淑女神色十分平和。她穿着一件深绿色的谋臣官员制式的礼服，式样并不繁复，确实十分简朴；玫瑰金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也没有多做装饰。
全身上下，欧丽德西·阿奎塔斯只戴了一对黑欧珀石制成的耳坠作装饰。那一对耳坠大概是她身上唯一可以称得上“昂贵”的东西。
奥斯本·卡拉加朗这样想，心念一动，忽然抽出了剑鞘中的骑士钝剑，挥向欧丽德西！
赫松大惊失色：“奥斯本！”
然而欧丽德西本人，却一点也没有闪避的动作。
她就站在那里，眉头也没有动一下。
奥斯本·卡拉加朗的骑士钝剑在一瞬间出鞘，又在一瞬间被他收了回去。赫松只听见轻微的“叮”的一声：
欧丽德西耳垂上的耳坠竟然被奥斯本的钝剑击打着脱落了，被奥斯本信手接在了手里。
赫松睁大眼睛，心情不禁有些复杂：
奥斯本·卡拉加朗的态度恶劣而嚣张，然而，他使用钝剑的能力确实出类拔萃。能够准确地击落两只细小的耳坠而不伤人，这样的对于骑士剑的力度的精准把控，整个空灵大陆上，只怕也没有几位骑士能做到。
奥斯本·卡拉加朗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欧丽德西，但是，他却可以让她吓破了胆子地尖叫、痛哭流涕，完全失去淑女所应有的风度和仪态。
可惜，欧丽德西神色平静，一点也没有闪避，只是缓缓地摇了摇自己手中的淑女折扇，仿佛只是拨走了一只烦人的蚊虫。奥斯本·卡拉加朗倒是扬了扬眉毛：“很有胆量啊，欧丽德西·阿奎塔斯。”
奥斯本说着，像是真正开始对欧丽德西感兴趣了。他挑起一边眉毛，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
“唔，仪态倒是不差劲。”贵族骑士扯扯嘴角，“可惜，到底是一个低贱的平民商人，和那个低贱的私生子一样，只穿得起破破烂烂的旧礼服。”
也许出于碧萃斯·卡拉加朗的授意，奥斯本·卡拉加朗对于欧丽德西的态度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劣与轻慢，对着她评头论足的样子仿佛在评论一个并不精美的花瓶。
“你这样的低贱的人，我见过太多了。”贵族骑士恶劣地说道，“无论你怎样拼命地从泥潭里向上爬，都不可能洗掉你血液里那一股低贱肮脏的臭味。”
而欧丽德西含笑听着，并不反驳。
赫松神色黯然，正要勉强堆起一个笑容，为欧丽德西解围，然而欧丽德西却忽然动了——
她直接挥出了手中的淑女折扇，抽了奥斯本·卡拉加朗一耳光！
14.3
欧丽德西的这一耳光“啪”地抽在奥斯本脸上，清脆响亮，将两位卡拉加朗都惊住了：
私生子赫松怔怔地望着欧丽德西，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
而金属扇骨的折扇毫无征兆地重重抽在奥斯本·卡拉加朗的脸上，让大贵族猝不及防，头一歪，整个人踉跄了一步，撞上了身后的供餐长桌。
半杯红酒洒在他银蓝色的礼服上，染出一团神色的血迹的形状。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于突然，奥斯本·卡拉加朗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他那恶劣的笑容还残留在脸上——
然而，他的脸颊，已经迅速地肿了起来。
欧丽德西将手中的银骨折扇挥得又快又狠，显然用尽了全力，一道触目惊心的红肿迅速在奥斯本·卡拉加朗的脸上出现，从颧骨到下颌，一片狰狞。
而大贵族瞪大了眼睛，捂着脸颊，满脸的不可置信。
从小到大，没有人敢这样打他。
当然，那不仅是因为他的骑士能力，更是因为他姓“卡拉加朗”。
他震惊至极：“你疯了，欧丽德西·阿奎塔斯？”
而欧丽德西则高声喝道：“奥斯本·卡拉加朗——你怎么敢对女王不敬！”
这一侧的动静已经吸引了一些宾客的注意；一些帝国的谋臣与贵族向着这一侧望了过来。奥斯本震惊地说：“什么？”
欧丽德西收起手中的折扇，动作慢条斯理，言语却疾言厉色：
“这是女王亲自赐下的礼服！你竟然称它低贱穷酸，称它破破烂烂！你竟敢对国王陛下不敬！”
年轻英俊的少年骑士第一次张口结舌：“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这么破的衣服，它怎么可能是女王赐下的礼服？”
欧丽德西摇着手中的折扇，似笑非笑：“这是祖母送给我的礼服，怎么不可能？”
奥斯本瞪视着她，忽然意识到了欧丽德西所说的“祖母”是谁——
那是洛伦茨·艾布拉德的祖母，卢塞·艾布拉德的母亲，卢敏娜·艾布拉德。
卢敏娜是空灵大陆上的传奇人物，从大贵族家的小姐，变成最微末的行政官；从最微末的郡行政官，一步步凭借自己的能力，成为了整个空灵大陆中心的大行政官。
卢敏娜·艾布拉德与女王陛下保持着深厚的私人情谊，艾布拉德家族保有了那华丽空虚的“公爵”头衔，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家主卢敏娜·艾布拉德的存在；虽然卢敏娜早就不再理会艾布拉德家族的事务，但是她的名声依然还在，女王愿意保有艾布拉德家族那名义上的荣誉。①
奥斯本·卡拉加朗目瞪口呆：“这是……女王陛下赐给艾布拉德大行政官的礼服？”
欧丽德西微微一笑：“当然，祖母为了祝贺我与洛伦茨缔结了婚姻，将它作为礼物送给了我。”
露辛达王不喜欢黄金、宝石这样的奢靡物品，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万泽塔帝国的国王更喜欢舒适、实用的衣料与设计。
而卢敏娜·艾布拉德本人，更是偏爱实用的东西；她本人即是“务实派”的大行政官。
奥斯本·卡拉加朗突然意识到，甚至于“衣物只要干净、保暖、实用，就已经履行了它的全部使命，没有什么可羞耻的”这句话，都是大行政官卢敏娜·艾布拉德的名言。
因此，这件灰扑扑的谋臣官员制式礼服，还真的有可能是国王赐下的礼物。
欧丽德西义正言辞，眼里却流露出似笑非笑的戏谑：“你……怎么敢对女王不敬？”
奥斯本不禁咬了咬牙齿；这样一咬，连带着脸上的伤口也在隐隐抽痛。
他明白欧丽德西·阿奎塔斯的意思：
卡拉加朗家族与王室关系微妙，一个“不敬”的罪名，可大可小。
如果是小事，不过是年轻一代的孩子们之间的争吵口角。
如果是大事，一个“不敬”的罪名，却足以给予女王惩罚卡拉加朗家族的借口。
奥斯本·卡拉加朗神色扭曲，气得胸脯一起一伏，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不是卢西恩·艾布拉德那样的蠢货，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奥斯本盯着欧丽德西，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审慎与忌惮。
欧丽德西的折扇抽出来的血痕还留在他的脸上，她用了全力，手下毫不留情，直接抽得奥斯本半张脸肿了起来，隐隐有血痕涌上来。
大贵族的神情狰狞而屈辱，但是却不敢再多说什么。
他只能含恨盯着欧丽德西，一字一句地说：“欧丽德西·阿奎塔斯，你好，你很好……我们还会再见的。”
然后迅速地走开了。
私生子赫松·卡拉加朗望着眼前这一切，已经完全呆住了。
而等到奥斯本·卡拉加朗走远了，身后才有人款款地笑道：“你还真是厉害，欧丽德西·阿奎塔斯。怪不得，卢西恩·艾布拉德输给了你。”
欧丽德西神情冷淡地回过头去，康斯坦斯王子优雅地向她举了举手中的红酒杯。
风流多情的王子幽幽地一笑：“你好，又见面了，欧丽德西……伯爵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