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丛溪睁开眼看见白花花的天花板还有点茫然。
这里是天国吗?
头一阵阵发晕,脑袋里的东西全变成了浆糊,只有一句话越来越清晰。
她不禁喃喃出声:“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
刚才就是读到这句话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黑。
坐在床边的沈樾忍不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见人双目无神,嘴里还不知道在嘟囔什么咒语,心头大骇,当即叫嚷起来:“张老师!游丛溪好像傻了!是不是磕到脑子了你快来看看!”
校医刚处理完一个在台阶上打闹滚下来的擦伤患儿,闻声蹙眉走过来,扫了眼躺在病床上费力扭头的游丛溪,对大惊小怪的沈樾解释道:“只是不吃早饭造成的低血糖,不是什么大事,打完这瓶葡萄糖就可以回教室了。”
因为总打架,校医对沈樾称得上眼熟,见状随口调侃了一句:“难得不是你躺在上面。”
沈樾:“。”
校医走后,沈樾颇觉颜面无光,下意识瞄了眼在病床上躺尸的游丛溪。
游丛溪的大脑清明了不少。
除了额角有些隐隐的胀痛、手脚有些使不上力以外,她认为自己已经又重新变成了一个健全的人。
除了脸面。
沈樾装作不经意地踱步到床边,有点感叹:“怎么总是磕到脑袋。”
?
什么意思?
挑衅我?
沈樾的挑衅和大脑渐渐浮现出来的在全班同学面前嘎巴一下晕倒的记忆让游丛溪恼羞成怒的怒火急剧上升。
“你再说一——”
“闺女!”
“丛溪!”
“前桌。”
几声带着做作哭腔的喊声骤然出现。
然后是校医的警告声。
“谁的声音再超过60分贝我就给谁打屁股针。”
几个人护着屁股鹌鹑一样贴着墙根溜进来,曲祈飞身一跃,扑到游丛溪床前。
“你吓死我了,说晕就晕啊!”
贺奇正一屁股挤到沈樾旁边,附和:“真的,你突然就倒地上了,给班里人都吓一跳,尤其是沈樾,脸都吓白了,怒吼一声‘都让开!’,背着你就往——沈樾你别挤我!”
刚还以为人家挑衅她的游丛溪眼皮一跳。
沈樾背她过来的?
好像她睁眼的时候也是他守在旁边来着。
贺奇正开始和沈樾争同一把凳子,殷子萱趁乱上前一步,举高了手里拎着的东西:“给,灌汤包。”
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被灌汤包的香味一键清空,游丛溪咽了咽口水,伸手要接。
手都伸出去一半,听见殷子萱说:“沈樾给你留的。”
游丛溪的手“嗖”得一下又缩了回去。
-什么也不吃,什么也别给我带。
-没事,就是撑着了。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一个唾沫一个钉。
游丛溪闭了闭眼,什么也没有面子重要。
“不饿。”
她翻了个身,决定眼不见嘴不馋。
睡觉吧。
睡着就不饿了。
游丛溪闭着眼睛开始酝酿睡意。
不知道是刚才晕过去的时候睡够了还是怎么,游丛溪感觉自己越躺越清醒,甚至连灌汤包的香味也越来越浓。
游丛溪拧眉克制着自己想啃被子的冲动。
咕噜。
肚子的叫声在略显空旷的房间里格外明显。
游丛溪一僵,沈樾和贺奇正的掐脖子大战中断,曲祈刷视频的手顿住,殷子萱拎着灌汤包往游丛溪鼻端凑的动作停在原地。
空气诡异的安静了几秒。
游丛溪安详地闭着眼睛在心里决定谁发出笑声就先把谁啃了。
她假装不在意实则耳朵竖得像天线,预想中的嘲笑没有降临,反而响起一阵布料摩擦的声响。
游丛溪闻到了某人身上特有的皂香。
接着是一阵由近及远的脚步声。
谁走了?
游丛溪紧闭的眼皮颤了颤。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像笔划在纸上的动静。
又过了一阵,四周归于寂静,氧气也突然充足了不少,游丛溪眼睛小心翼翼地睁开一条缝。
空的?
她睁大眼睛,支起胳膊,环视了下小隔间。
人呢?
外间校医在给发烧的学生拿药,游丛溪和床边放着的灌汤包袋子上粘着的便签对视。
“......”
切。
真幼稚。
片刻,她还是没忍住,偏过头抿嘴笑了笑。
【游小鱼,我们去和海龟打架了,你进食完毕后记得速速归队,小心鲨鱼。——哲学小纵队】
-
游丛溪从医务室出来的时候被汤妙松关怀了好一阵才被放回教室。
她还沉浸在自己立下的再不吃早饭就是狗的誓言中,结果一进门就被殷子萱颧骨上的红肿吓了一跳。
“你脸怎么了?”
曲祈代她答:“被海龟啃了一口。”
游丛溪:“......”
殷子萱:“不小心磕的。”
游丛溪端详片刻觉得不太像:“磕的会这么严重?”
殷子萱避开她的视线,敷衍地嗯一声。
旁边有人经过带起一小阵风,游丛溪猛然闻见股似有若无的烟味,她眼睛一眯,质问:“你抽烟了?”
殷子萱一愣,张了张嘴要说话——
“游丛溪。”
肩膀被轻轻拍了拍,游丛溪回头,郑玉很温和冲她笑了笑:“可以和我出来一下吗?”
“......”
沈樾从路波涛办公室回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人声嘈杂的走廊里,偏偏隔出了一个静谧的角落,像是所有人都在为这两个配一脸的俊男美女让路,周围经过的学生都忍不住侧过头看一眼,然后转过头不知道和同伴窃窃私语些什么。
那小白脸凭什么和游丛溪站在一起??
沈樾忍不住往前迈了几步,看见小白脸的手抬起来把游丛溪衣服上不小心粘上的碎头发摘下来,游丛溪朝他笑了笑。
游丛溪竟然还朝那小白脸笑?!
游丛溪都没朝他笑过!!
沈樾感觉有一双大手在揉搓他的心脏,他嘴唇抖了抖,胃里酸得咕噜作响,一股强烈的不甘涌上心头。
“那我们放学见。”
郑玉眉眼舒展,漆黑的眼珠亮晶晶的,有种近乎执拗的忠诚。
“好......”
“游丛溪!”
两人顺着声音看过去。
沈樾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步步生风,以致于游丛溪在看清他的脸之前先闻到了他的香气。
又闹什么幺蛾子?
几步走过去,沈樾本就冷峻的脸阴沉的简直能滴水,他看也没看郑玉一眼,动了动僵硬的嘴角,硬是朝游丛溪挤出一个诡异的笑:“语文老师叫咱们去办公室数卷子。”
游丛溪一愣,很快点头。
她和前一秒还沉着脸后一秒就微笑的郑玉告别,和沈樾一起往办公室走。
有几个你推我搡的体育生经过,游丛溪的嗅觉自动关闭,下意识往人形香薰机沈樾身边靠了靠。
“滚蛋!”
一声暴喝,其中两个体育生脱离队伍打闹,有点越打越急眼的趋势。
沈樾走到游丛溪另一边把她挡在里面。
游丛溪没有察觉,她正在纠结另一件事。
道个谢而已,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有这么难吗。
就是张不开口。
游丛溪手指握紧又张开。
人家不光好心给你带早饭,还在你挺尸的时候给你背到医务室,还给你写小纸条......
可是这不就违背远离政策了?
游丛溪狠了狠心,深吸一口气,伸出两只手指拽了拽旁边人的衣角。
“我——”
砰!
游丛溪懵怔片刻,回过神来时只觉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紧紧搂在怀里,眼前一片黑暗,鼻息间尽是那股第一次闻到就莫名让她心安的干冽皂香味。
什么情况?
游丛溪感觉有些呼吸不上来。
好闷。
还有不知道什么东西一直在响。
下一秒,游丛溪被放开,但那声音还是一直存在,连耳膜都被震得一鼓一鼓。
没等她找到罪魁祸首,眼前的景象让她眉头一跳。
只见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平头蹲在地上捂着头哀嚎,捂着额角的手指缝缓缓渗出血迹,流了满手。
看样子是打闹时没收住力一头撞在了墙上。
周围陆续有学生围过来,还有的学生去办公室叫路波涛。
沈樾怕游丛溪再晕过去,拉着人的手腕快步走出了包围圈。
一直到远离人群的办公室走廊。
“......那个,”沈樾有点结巴,和平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完全两样,“刚刚、对不起......他突然撞过来......”
是在为自己刚才擅自搂了一下游丛溪的举动道歉。
游丛溪的手腕还残留着陌生的温度,本来还有些发怔,但现在看见拽了吧唧的沈樾耳根红成一片,垂下来的目光还带着闪躲,她突然有点想笑。
沈樾的性格好像和她想得有点不一样。
突如其来的恶趣味颤颤悠悠晃上游丛溪心头,她清了清嗓子,抬首对上他琥珀色的眼睛:“你很热吗?”
沈樾愣了愣:“不太热,怎么了?你热吗?那我们赶紧去......”
“那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
游丛溪心情颇好地哼着小曲抱着卷子走在前面,后面跟着连脖子都红成一片的抱着两摞卷子的沈樾。
-
贺奇正一溜烟跑回座位,确认纪律委员不在座位上,这才压着嗓子小声八卦:“咱们学校发生血案了!”
曲祈课间在低头狂补数学作业,连教室的门都没迈出去,此时听到这个爆炸性新闻,立时瞪大了眼。
“什么?!!见血了??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据说是隔壁班体育生课间闹着玩闹急眼了,一刀捅头上了!”
“什么??!!!”
“听说连校长都惊动了,直接打120给拉走了!”
曲祈倒吸一口冷气:“我嘞个去!玩这么大!”
殷子萱碰了碰自己开始青紫的颧骨,淡淡道:“他骗你的,就是脚一滑撞墙上了而已,擦破点皮。”
曲祈:“......”
“哈哈哈哈哈哈!曲祈你这傻子,我说啥你都信啊,早知道我应该编一个此事已经惊动中央,连人民日报都转发了,就等着今晚八点新闻联播准时收看吧哈哈哈哈!”
曲祈:“。”
贺奇正你死了。
游丛溪两人抱着卷子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曲祈追着贺奇正满班跑的热闹场景。
游丛溪问对着镜子给自己擦药的殷子萱:“他俩咋了?”
闷哼一声,殷子萱手一抖,棉签戳在伤口上,疼得她一哆嗦。
游丛溪看不下去,劈手把棉签夺过来,重新蘸了药,绷着脸,手上的动作却轻的不能再轻。
殷子萱垂着眼躲避游丛溪的视线。
旁边发完卷子的沈樾往这边盯了一眼。
把棉签和纸巾扔进教室后面的垃圾桶,游丛溪回到座位,心里对殷子萱伤口来源的疑虑更甚。
后面纪律委员冷静地通知贺奇正和曲祈今天已经被各自记了五次名,如有再犯将得到汤妙松办公室一日游的邀请函。
游丛溪桌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她看了眼窗户,确认没有主任,才低头把手机拿出来,点进信息。
【黛y:殷子萱的伤是被人打的。】
游丛溪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殷子萱手里拿着笔盯着桌上的习题册愣神。
她转回头。
果然。
但沈樾是怎么知道的?
来自校霸的直觉?
手机又震了一下,连手心都有点发麻。
游丛溪垂眼看过去。
【黛y:今天放学可以和你一起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