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丛溪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她感觉额角磕到的地方有些发热,不知道有没有肿起来,肿的明不明显。
半晌,她把手机塞回桌兜里,埋头开始写卷子。
沈樾紧张地盯着手机,结果顶部挂着的“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五分钟,他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看见。
这是答应还是没答应?
沈樾有点烦躁,他想起郑玉那个小白脸笑着对游丛溪说放学见,牙根就有点发痒。
还放学见,真不要脸!
小男人家家的,不知道矜持两个字怎么写。
把凳子往外挪了挪,隔着一个脑袋,沈樾巴巴地看过去,只能看见人随着写字轻微动作的纤细手臂。
回我消息啊,游丛溪。
视线上移,沈樾又不禁有些看痴了。
怎么会有人连后脑勺都这么可爱、这么完美?
咚。
旁边的窗户被人敲响。
沈樾侧目,路波涛警告似地指了指,示意他赶紧摆正座位低头学习。
路波涛走后,旁边在桌底下打游戏的贺奇正惊出一身冷汗,朝他无论何时何地都引人注目的同桌一抱拳:“好兄弟,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沈樾不鸟他:“滚。”
“对了,”想起自己刚才不经意地一瞥,贺奇正忍不住问道,“你刚离我这么远干嘛?咱俩中间都能搁下个太平洋了。”
沈樾余光瞥见转过来的纪律委员,冲贺奇正和善地笑笑:“为了庆祝你漂洋过海的新旅行。”
贺奇正:“?”
梁晶一推眼镜,给贺奇正展示他的第六次名字:“贺同学,下课请自行前往汤老师办公室领取奖励。”
“......”
今天游丛溪值日,和曲祈说好放学不用等她,游丛溪坐在桌前慢悠悠收拾书包。
殷子萱是被人打伤的。
她仔细回忆了从开学到现在和殷子萱有过交集的人,试图从中寻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但她平日里不怎么和人交际,再加上换了新的班级,她到现在连班里的人名都没记全,更别提她还有轻微脸盲的毛病。
直接问是肯定不行的,虽然和殷子萱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就她平常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闷葫芦性格来说,直接问大概率会收获她装傻充楞的否认三件套。
轻轻吐出口气,游丛溪决定,直接跟踪。
把书包拉好放到外面的窗台上,她转了个弯要去厕所涮拖布。
这个点学校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走廊里稍微一点声音都能听得很清晰。
以致于那群吵吵嚷嚷的男生迎面走来时,动静就像恐龙迁徙一样大。
游丛溪往右一步,把整个走廊都给恐龙们空了出来。
实在是心有余悸,怕又有谁血溅当场。
这个场景让游丛溪想起了上午那个阳光味的怀抱。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蜷了蜷。
人群经过时,有人朝游丛溪吹了个口哨,轻浮又玩味。
拥有出色的容貌有时并不是好事,至少在游丛溪的世界里,这意味着随时随地可能出现的骚扰,以及走在路上毫不遮掩的打量。
她直直看回去,眼神平静无波,像一潭风平浪静的死水。
吹口哨的男生似是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愣了一下,装作不经意地转回头,继续和身边的人嘻嘻哈哈打闹。
男的就这样。
包括只和年级第一谈恋爱的那个。
游丛溪面无表情地拎着拖把继续朝厕所走,胃里有些翻涌,不知名的情绪充斥在胸腔,又被熟稔地压下去。
“......你妹这样真没事吗?不会把人打坏了吧?”
水房和厕所紧挨着,游丛溪在厕所能很清楚地听到隔壁带着回音的谈话。
“打死才好,她和她那个贱人妈一样,都是婊子,专门破坏别人家庭的臭婊子。”
游丛溪把水龙头的水关小了一点。
“再说她算我哪门子妹妹,顶多是个婊子养的私生女,我爸那个老糊涂的竟然还给她取和我一样的名字,我连叫她名字都恶心!长得一副狐媚子样,专门勾引男人,也不知道余嘉锡看上她哪了,说起来我就生气,没把她打死算她命大。”
这一连串不堪入耳的咒骂让游丛溪皱了皱眉,莫名想起沉默寡言可能遭受欺凌的殷子萱,刚才没完全压下去的火又熊熊燃烧了起来。
把水龙头拧紧,游丛溪从口袋里掏出口罩戴好,顺手捞起清洁工阿姨挂在旁边的工作服披上,扶着还在滴水的拖把静静等待了几秒。
果然,隔壁水房很快安静下来,紧跟着的是道别后两串交错的脚步声。
游丛溪握紧拖把,等到一个人影晃过门前,身体前倾,勾着腰,弓步瞄准目标——
“啊!什么东西!”
尖利的叫喊声响彻空旷的走廊,殷子涵惊恐地看向脚上突然出现的湿拖把,内心茫然又无措。
尖叫过后,怒气迅速冲昏头脑,她顾不得鞋袜湿透的恶心的濡湿感,嚯地抬起头,死死盯住这个莫名其妙发起疯来的清洁工,感觉自己连头发丝都在燃烧。
“你没长眼啊??草你妈,我袜子都湿透了,连地也不会擦趁早辞职回家种地去吧,大妈!”
就是这个声音。
游丛溪快速抬头看了一眼,而后低头,压着嗓音用方言道:“不好意思,刚才俺去拖粪坑来着,拖布也不知道涮么涮干净,没弄你脚上吧。”
??!
殷子涵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她低头看向自己湿透的鞋子,不知怎么回事竟然真的闻到了从脚下晃晃悠悠飘上来的浓郁屎臭。
牙齿咬得咯咯响,殷子涵攥紧了拳头,披散的头发有一些落到了眼前,挡住了她大半张脸。
找、死。
游丛溪眼睁睁看着对面沉默的女生突然像女鬼一样暴起,直直朝她奔来——
“给脸不要脸的贱货,看老娘不手撕了你!”
巴掌从上空斜劈下来,夹带着清晰的破空声,足以见得此掌之威力深重,脸蛋恐怕立马会肿成半人高!
啪!
水珠甩在脸上的声音。
殷子涵瞪大眼睛僵在原地,扬起的胳膊还滞在空中,有几滴水珠顺着颧骨往下流,像粪坑里扭动身体的蛆,一点、一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只见对面那疯子清洁工竟抓着拖把原地旋转起来,那在殷子涵眼里活生生就是粪水的水珠在金黄的夕阳里肆意舞动着身躯,像一只只灵动的蛆,以清洁工为中心,卷起了一阵粪水风暴,一滴不落均匀洒在殷子涵的头发、脸蛋、衣服上。
殷子涵大脑一片空白,恐惧感达到巅峰,一边半哑着尖叫一边后退,活像见了什么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甚至连厉鬼她都可以接受了,只要不是现在这个仿佛从粪坑里爬上来的可以操控蛆的屎王清洁工!
就在此时,不知从哪响起了一阵动感的音乐,配合着屎王疯狂旋转的身影,简直让殷子涵不寒而栗!
“我就像那一只!林中的小鸟!努力挣脱冲向蓝天怀抱!”
清洁工的身影顿了一下,随后像吸收了十吨大粪,浑身诡异的充满了能量,甩拖把的力气立时又加重了几分。
“......”
郑玉来到走廊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耳旁的手机铃声与走廊里伴着尖叫和回音的动感音乐重合,郑玉向前的脚步不由一滞。
穿着清洁工外套但背影很眼熟的人正弓着身子像除草机一样追着一个女生来回跑,手里拿着拖布,专往女生后脚跟上靠。
女生的嗓子已经完全哑了,叫起来就像擎待屠宰的公鸭子,凄厉得可怕。
两人犹如永远都不会停止的永动机,你追我赶,在盈满金黄夕阳的长廊里,旁若无人地追逐嬉戏。
电话自动挂断,音乐停止,郑玉脚尖动了动,犹豫着不敢确认她的身份——
“殷子涵!还有那个员工!给我停下!”
一声雄浑的喊声,走廊里奔跑的两人皆是一顿。
殷子涵喘着粗气,胸膛不断起伏,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看见了路波涛像看见了救世主一般,眼睛紧盯着游丛溪,怕她再暴起发疯,脚下踉跄着奔向路波涛。
路波涛紧拧着眉头,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跑什么?”
殷子涵一路跑到路波涛身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确保自己安全了,这才撑着膝盖断断续续道:“主、主任,有人、有人甩屎......”
路波涛:“?”
是他听错了么?有人甩什么?
鉴于殷子涵在他面前的信誉值为零,路波涛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是在故意捉弄他,毕竟也不是没有过前车之鉴。
他动了动嘴想训斥,又想起还有另一个人,竟然还是学校员工,大庭广众之下和学生追逐打闹,成何体统!
路波涛立马就要把那个胆大包天的员工提溜到面前。
“主任。”
郑玉已经确定清洁工皮下就是游丛溪,因此在接收到她的暗示后,上前一步,挡住了路波涛的视线。
路波涛吓了一跳,这都从哪冒出来的:“郑玉?什么事?”
郑玉什么事也没有,拦住路波涛只是为了给游丛溪争取逃跑时间。
他随便编了一个借口,透过路波涛的肩膀给游丛溪递眼神。
旁边缓过神来的殷子涵注意到两人的官司,当即就要向路波涛揭发。
至于为什么不去直接堵游丛溪——
“主任!她跑了!她拎着带屎的拖把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