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米特里的怀抱无声的托起席伽此刻的无助跟沮丧。
他先是感到惊讶,手中的手机还亮着屏,上面是即将给她拨出去的电话界面。
可是她突然敲响了门,在他下定主意之前主动扑到了他怀里!
迪米特里托起她,毫不犹豫的关上了门。
“你想跟我说说么?十分钟前我接到了委员会的电话,他们说会严惩玛利亚。”
他用手指擦拭着席伽眼尾的泪水。
迪米特里从没见过她哭的这么伤心,无声的眼泪有时候比大哭大闹更让人担心。
他怕自己会忽视她细微的表情,又坐在床边,将床头灯一并打开。
莹莹暖光照亮她右侧的脸颊,泪痕未干,他越擦她哭的越厉害。
迪米特里反而有点应接不暇了。
席伽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那点因事态而涌上的悲伤情绪都被冲散。
她本来就是头脑一热才来的,现在悲伤如退潮般散去,这才注意到正以何种亲昵的姿势坐在他腿上,“我,我还是先下来吧。”
“不用。”
迪米特里却很受用,扣着她的腰又往上挪了一寸。
席伽一激灵,她的棉服早不知道被他扔去了哪里,现在隔着一层针织衫,她甚至能感觉到迪米特里的腰带扣,金属的,冰凉的。
算了,确实是她主动过来的。
席伽也不骄矜,扯了他胸前的衬衫夹边玩边说:“玛利亚会被叫走是你做的吧?她在电话里提到了KINK,虽然不清楚原委,但还是谢谢你。”
迪米特里见她心情变好,于是关灯拉窗。
席伽今晚来并没有想到这事,反倒有点措手不及,她仰面躺再床上,迪米特里就这么俯身凑了上来:“明天给爸妈打个电话,这件事早晚要通报的,与其等到他们在新闻上看到,不如现在直说了。”
席伽声音微颤,分神想了一下她从来这里之后还从未跟家人联系过,于是推拒他:“那你起来,我现在打。”
“太晚了,明天。”迪米特里的鼻梁扫过她的颈部,针织衫被他整个的掀起来遮住半张脸。
席伽算是看懂了,他是打定主意今晚要干点什么。
随后咸鱼一摊,也酝酿一下自己的情绪。
然而迪米特里的动作还没开始,像是为了反驳他这句话,席伽的电话就响了。
迪米特里的动作顿住,温热唇舌在她锁骨上吮出个红痕,起身翻找电话。
蓝光下他的脸上尽是被打断的不爽,席伽看得心猿意马:她还是觉得这种时刻这男人最帅。
迪米特里捋了一把头发,把屏幕给她怼过去:刘浩知。
远在天边的大舅哥。
席伽赶紧接了:“哥,怎么这时候打电话?”
“陈时悦有联系你么?她说给你发的消息都没回,打电话问问我什么情况?科研还顺利么?别又是在加班吧?”刘浩知那边略显嘈杂,显然也没有忙完。
席伽回道:“没有加班,就是这两天忙了点......你才是,现在还没有回家么?好吵。”
眼见老婆越聊越开心,迪米特里不上不下难受的紧。
如果是别人就算了,还是这个出场率极高的刘浩知。
他心情又不怎么好了,趁着刘浩知嘱咐她下次上山前给家里通给信的时候,装作不经意的催促到:“Quinn,帮我把领带摘了。”
那头停顿数秒,显然听懂了什么意思,又说了两句才就此作罢。
席伽不解:“催什么呀,不是你说的让我给家里打个电话么?”
迪米特里见她这副模样只想赶紧继续刚才的事,敷衍的哼了两声把手机往床下一扔,提醒:“Quinn,是你主动进来的。”
*
第二天九点半,席伽被从窗帘外透进来的微光晃醒。
她皱着眉把被子拉到头顶,从鼻子里哼出个不耐烦的调调:“迪米特里,把窗帘拉上,太亮了。”
男人正背对着床在镜子前系领带,不同往常的,他今天的神态过于温和。
席伽的话在他心里不轻不重的挠了一下,没有被指使的不爽,相反,他喜欢这种感觉。
没有得到回答,难道她听错了?迪米特里又走了?
为什么每次都是第二天就走,他这么忙么?
一股莫名的惆怅涌上心头,席伽轻咬下唇从被子里探出半个头来。
“唔。”
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就被一个酒红色的西装领带扫了一下。
她快速眨了眨眼,“干什么呀?”
话还没说完,一个带着清凉味的吻落在头顶。
迪米特里在亲她。
席伽的脑子慢了半拍,随后感觉额头麻麻的,让人拉窗帘的话没有再说,翻身背对着他。
迪米特里拨了一下她的耳垂,随后拉上窗帘。
说自己上午要去委员会处理一些遗留问题。
事关正经事,席伽耳朵动了动:“是玛利亚的事对么?昨天听说她要以涉嫌私自调用监察组警力的事被革职,警力怎么可能随便听她的,没有好处的事谁都不会干的。况且她还提到了当初是被人挖了墙角才背叛的康斯坦丁,我总觉得这事没有那么简单。”
迪米特里点头,他跟席伽知道信息不一样,却大同小异。
玛利亚没有支持者,光靠自己是做不来这么多事情的,现在着急忙慌把她砍掉,真是急着安抚他这个金主,那就更应该快点查。
态度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一回事。
“我就是去谈这件事的。委员会连个合理的通告都没有,明摆着要草草了事。给不了合理的证据KINK就撤资,违约金他们赔不起。”迪米特里从桌上拿出一份文件给她,席伽接过粗略一读,密密麻麻全是专业词汇。
看不懂,实在看不懂。
但他说话太有底气了,席伽觉得很有必要一信,附和道:“就是!你老婆受了这么大委屈,不能便宜他们!”
话音未落,床底的手机突然响了。
席伽惊呼一声才想起昨天迪米特里把它扔地上了,捡起来一看,是康斯坦丁。
“席伽,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尽快来实验室,我在这里等你。”
席伽扬眉跟迪米特里对视一眼,他主动打电话让她过去?
这在之前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难道是......
见她迟迟未说话,康斯坦丁又说:“今天早上我上山勘测过,现在是寻找亮带闪蝶的最佳时间。你的项目耽搁太久了,再拖的久一点,说不定我真的就要退休了。”
重大喜讯突然砸来,席伽眼睛瞪得老大,刷的一下床上站起来:“真的?没有在骗我,不是什么借口?”
“为了感谢昨天你带给我的真相。我觉得我们也不是不能做朋友......另外我已经撤销了对你的控诉,现在我们能和平共处了。”
电话一挂,席伽高兴的扔了手机。
一腔热血翻涌,急需发泄一下,她猛地扑到迪米特里身上,把人撞了个踉跄,手脚并用扒着他:“你听到了?你听到了?!”
“完全听到了,你征服了博士。”迪米特里稳稳托住她,女人身上的馨香混着他床上熟悉的味道一并涌来,连他都被着喜悦带动的更甚,措不及防的问,“我能跟你一起么?”
这问题来的突然,问出口后迪米特里深觉不妥。他急不可查的想要找借口解释一番,结果席伽丝毫不介意,连连点头说好。
席伽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刷牙洗脸,狂奔到隔壁办公室。
让娜、姜还有江九已经在实验室了。
她还以为只有康斯坦丁呢。
“昨天真是谢谢你们,真是太危险了。”席伽坐过去跟他们道谢。
别人都还好,姜有些羞涩:“我也没做什么,还是他俩比较厉害。”
康斯坦丁没给太多寒暄的时间,把两摞手写的笔记本放在桌上,每一个的侧边都贴了时间,从零几年到现在,时间跨度很大。
“他们出现的时间非常不稳定,我也不能保证每时每刻都能找到,这些是这几年我的研究数据,空了你可以多翻翻。”
席伽应下,将笔记接了,然后一脸期待的看着康斯坦丁。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康斯坦丁仍然有些不适应,想来也是,昨天的事情横跨他这么长的岁月,很难一下做到释怀。
他今天愿意帮助自己,也只是想借着忙碌让自己暂时脱离那种感觉吧。
*
中午时,迪米特里回来了。
席伽短暂的询问了一下情况,得知他争取到了推迟判决的时间,非常高兴。
忙不迭的告诉他今天下午就要去,如果他很累的话可以稍微歇一歇。
迪米特里当然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但本着不放过任何机会的原则,成功说服席伽从三楼搬来了自己卧室。
也算是美事一桩。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老板心情很好,一路上话也变得多了些。
只有席伽依旧沉浸在工作的喜悦中。
两人面露精光,看起来都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越野车一路往山上开,席伽的思绪再次被这偌大的雪山占据。
现在她跟之前来这里的心情完全不同,自信满满。
“上次你跟他来的路线,还记得吧?这次还要往上爬将近一倍。”康斯坦丁下车,背上背包嘱咐一句,说完就开始往上爬。
正如上次来一样的录像,然而纵使席伽做足了心理准备,也完全没想到下过雪的陡坡能这么不好走,他们只能跟在康斯坦丁身后,一步一个脚印的跟着他。
总算有惊无险从山地蛄蛹到陡坡顶。
席伽惊魂未定的扒着迪米特里的肩膀往下看。
这里比上次来的时候陡峭非常,杂草丛生又枯枝败叶,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然而真正到到的,正是这坡顶下那层角度刁钻的灌木丛。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比来时要差。”
康斯坦丁跪趴在地上仔细翻找,随后应和:“不是错觉,这里天气变化反复无常,我们得加快速度。”
他一说,紧迫感一下就上来了。
席伽先是翻出捕虫网来围着这范围检查一遍,结果别说蝴蝶了,连个蛾子都没看到。
瞪着眼往康斯坦丁处一看,他正在低头翻找那层腐掉的树根。
她这才想起来上次他给自己展示过的正是隐藏在这底下的蝶卵,心灵福至,有样学样的仔细翻找。
大约半个来钟头没说话,席伽光是跪在地上来回检查就冷的双腿打颤,然而背上却全被汗湿。这冰火两重天的滋味可不好受,她咬着牙加快了速度。
雪层下覆盖着的枯枝是最好的保温层,不少动物都会把卵铲在这里。
有了上次实践的认知,席伽的思维要比之前活络。
终于在又一次翻找是,突然发现了一小滩酷似上次康斯坦丁给她看的卵尸!
只是个个泛着褐色,外壳坚硬,比上次的时间要久的多!
“博士!”席伽惊呼一声,瞬间跪直了身体叫他,“找到了!”
此话一出,其余几人也飞快围过来。
康斯坦丁未置可否,推了推眼睛从口袋里将上次的东西拿出来细细对比一番,才说:“就是亮带闪蝶。”
“哇!终于找到了!真是不容易!”姜最先喜悦的叫出来,她赶紧拉着席伽的胳膊夸了一番。
让娜随声附和:“太好了......”然而她担忧的要更多,作为这里唯一专业的风险专家,她在十五分钟前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只是当时的天气并没什么变化,只当是自己的错觉,只是现在那种脚下震颤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我觉得我们今天到此为止吧,山体非常不稳定,我们尽快下山比较好。”
“她说的有道理。目前看来它们还活着,我们可以先带一部分回去,明天再来一次。只要有卵的地方,蝴蝶不会太远。”
蝶卵不能全部带走,况且它们需要的温度非常特殊。
稍不注意脆弱的生命就会死亡。
席伽拨了少数几个放进袋子里,随后几人转身往下走。
然而这山体的陡峭超乎想象,下山比上山要难上加难。
山体的震感也越来越严重,所有人脸上都面露难色。
他们都感受到了那种危险来临前的预兆。
“往下走!在这儿!”冰雪破裂声伴随着康斯坦丁的喊声骤然响起,众人慌忙寻找可以稳住身体的地方。
山体震颤愈发明显,伴随着轰隆隆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崩塌。
雪层开始脱落,席伽回头望去,只见大片积雪夹杂着碎石滚滚而下,扬起漫天白雾。
巨浪翻滚,霎时间天地倒置,席伽的惊呼堵在喉咙中还未说出,脚下一空,倏地被积雪压在山下!
“席伽!”
昏迷前,她只听到了迪米特里的半声呼救。
口鼻被巨大的压力冲击,她的大脑一片嗡鸣。
然而这感觉并不陌生,她感觉自己变回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
耳中听不真切,只有人们的呼救。
眼前开始模糊,她艰难的在天旋地转中寻找方向。
然而一切徒劳。
席伽的口中涌上铁锈的血味,紧闭的牙关中咳出几片鲜红,晕染了身下的雪。
视线被大片的红占据,在这几乎五感尽失之间,她像是冲撞般的喊了一个名字。
“迪米特里!”
这是她晕倒前唯一听到的,也是唯一喊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