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死局

    前庭早已经乱作一团,不明就里的宾客惶惶不安,披甲执锐的禁军肃然而立,府中下人仓皇奔走,却见偌大的端王府已被围得铁桶一般,各处角门皆有重兵把守,凡有擅离者,立斩无赦。

    “到底是怎么了?全部都是官兵。”

    “瑞王府到底干了什么,攘龙卫的人都来了。”

    “瑞王殿下呢,怎么不见了,难道已经被抓了?”

    来参加此次赏菊宴的宾客,全部都被关在一间靠北的厢房中,你一言我一语的,窃窃私语间,难掩惊惶之色。

    “程云,现在到底怎么个事呀,瑞王到底犯了什么事,头一回来赴宴,竟碰上这等祸事!”程虎挨着程云坐下,低声抱怨。

    程云随口宽慰两句,心思却飘向许清禾离去的背影,以及姜缘与那丫鬟的私语。但眼下恰逢遭这档子事,就算眼下再着急,也都无能为力,只能在这厢房里面坐蜡。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外面声音才逐渐消停,今日参加赏菊宴的宾客在经过搜查之后也都逐一放回。

    只是可惜了那一地的菊花,满园金蕊零落碾成泥。昨日还在侍女手上傲然怒放的千瓣名菊,如今早已狼藉满地。那原本灼目的鹅黄、绛紫、雪青皆染作一团污浊的褐赭,唯余几株残萼犹自支离于风中。

    而那枚价值千金的"凤凰振翅"跌在青砖缝里的,残留的菊瓣沾染上不知名的血渍。

    诏狱天字间

    幽深的牢狱深处,唯有一盏残灯摇曳,映出石壁上斑驳的血痕。瑞王姜世清被铁链缚于刑架之上,玄色蟒袍破碎褴褛,裸露的肌肤上鞭痕交错,新烙的伤处犹自蒸腾着腥咸的白雾。

    “我瑞王一脉,当年跟随太祖高皇帝出生入死,屡立奇功,现如今却被猜疑至此。”姜世清艰难地抬起伤痕累累的手臂,铁链哗啦作响。她嘴角渗出的血丝在苍白的脸上格外刺目,“鄱阳湖之战,祖父为护太祖突围,身中三箭仍死战不退...咳咳...”

    昔日的瑞王此刻被绑在在诏狱阴湿的墙角,散乱的发丝间夹杂着干涸的血块。窗外透进的惨淡月光,将她的身影拉得老长,投在斑驳的狱墙上,如同一只折翼的困兽。

    “少在这摆功!”面前的矮几被一脚踢翻,茶盏应声碎裂。攘龙卫指挥使赵无咎抓起那叠泛黄的密信狠狠扔在姜世清面前,“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私通漠北左将军,通敌叛国、密谋起兵谋反,条条都是诛九族的大罪!”她的声音在幽暗的牢房里回荡,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

    赵无咎暗自咬牙。今日奉旨查抄瑞王府,本想着趁赏菊宴宾客云集时浑水摸鱼,将瑞王一网打尽。谁曾想虽然擒住了瑞王,却让那个狡猾的世女逃之夭夭。更可恨的是,眼前这位瑞王,任凭如何用刑,就是不肯认罪。

    她烦躁地揉了揉眉心,玄铁护腕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圣人那边该如何交代?正思忖间,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赵指挥使!”

    一名小旗官匆匆闯入,铁甲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许清禾悠悠转醒,眼前是黑洞洞的青石穹顶,潮湿的寒气顺着脊背爬上来。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触到身下霉变的稻草,几只肥硕的老鼠被惊动,窸窸窣窣地窜进阴影里。浓重的血腥味混着腐臭直往鼻子里钻,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唔...”他试图撑起身子,却发现四肢软得像煮烂的面条。先前体内那股冰火交煎的感觉虽已消退,却留下刺骨的寒意,连牙齿都在不受控制地打颤。

    “这里面关押的是谁呀?”是个年轻点的女人的声音。

    “瑞王内眷呗。”另一个沙哑的声音答道,“昨儿个抄家,府里连猫狗都没放过,全打包扔诏狱了。”

    许清禾呼吸一滞。他记得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是姜缘和那黑衣女人的打斗,再然后自己便晕过去了。

    “陈三抬他进来时我瞧见了,”女声突然压低,“啧啧,生了一副好颜色,只是可惜啊,这瑞王谋反,所有人都得连着吃挂落,蓝颜薄命啊。”

    谋反!许清禾当即一惊,浑身一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大周朝谋反?瑞王怎么敢的?自己常年身居王府内宅,朝堂隐私他怎知道,现如今如果瑞王当真谋反,自己作为瑞王女婿,只怕难逃一死。

    昨日赏菊宴上的觥筹交错犹在眼前,今日却已成阶下囚。思及此处,许清禾不由苦涩一笑,喉间涌上一股腥甜。自己或许真是天煞孤星——新婚燕尔便克死妻子,成婚不久母亲病逝于床榻,长姐又染上赌瘾败尽家业。而现在自己守节刚满三年,竟又遇上这等灭门之祸。

    两行清泪无声滑落,在满是尘土的脸上冲出两道泪痕。他忽然想起什么,强撑着向牢门爬去。

    “二...二位军娘...”许清禾哑着嗓子尝试开口,声音嘶哑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一日未进滴水,喉咙像是被炭火灼过般疼痛。

    两名身着玄色劲装的狱卒闻声转头。年长者约莫三十出头,眼角一道刀疤平添几分凶煞;年轻的面容尚显稚嫩,腰间却已配着攘龙卫制式的绣春刀。

    凌乱的青丝垂落肩头,素白中衣沾满污渍,额角还残留着一缕血丝,不知是不是在瑞王府中溅上的血迹。许清禾此刻虽狼狈不堪,却因那微红的眼眶与苍白的唇色,反倒显出几分惊心动魄的脆弱之美,倒要几分我见犹怜的感觉。

    年轻狱卒一时看得怔住,年长的却冷笑一声,刀疤随着嘴角扯动:

    “许氏,你有何事?”声音如同钝刀刮骨,透着刺骨寒意。

    许清禾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被这语气惊得瑟缩了一下,却仍咬牙问道:

    “我身边有一小侍名唤墨书,不知二位军娘可曾有见过他,他现在又被关押在哪里?”

    "噗——"年轻狱卒忍不住笑出声,"都这时候了还惦记下人?你们这些贵人真是..."

    "罢了,告诉你也无妨。瑞王谋逆,你这内眷难逃一死。至于府中下人..."她意味深长地拖长声调,"按律当充入官奴,三日后在朱雀街发卖。"

    许清禾闻言,紧绷的肩膀反而松了下来,低声呢喃:"那就好...那就好..."墨书自幼跟着他,在瑞王府吃了不少苦头。如今能保住性命,将来或许还能遇上个好主家...

    "怕不是吓疯了吧?"年轻狱卒嗤笑着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绣春刀上的蟠龙纹,"死到临头不问自己生死,倒先惦记个奴才。"

    许清禾没有辩解,只是将脸埋进屈起的膝盖上,谁也看不出他的神色。

    青州会馆  庭院里

    程虎正说得眉飞色舞:"话说那日瑞王府被甲士包围,突见瑞王府书房方向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只见那浓烟里窜出个人影,你们道是谁?"她故意拖长声调,将手中镇纸往石桌上一拍,"啪"地一声脆响。

    围坐的举子们纷纷催促:

    "快说啊!"

    "莫不是瑞王世女?"

    程虎却狡黠一笑:"欲知后事如何——"话音未落,众人已嘘声四起。

    一个穿靛蓝长衫的举子拂袖而起:"连着三日都这般吊人胃口,不听了!"转眼间,人群便作鸟兽散。

    "程虎。"程云提着水桶从井边走来,湿发还滴着水,"赏菊宴一事,莫要再与外人说道。"她眉头微蹙,压低声音:"如今朝中风声鹤唳,情况不明,应当慎重行事。"

    “使得使得。”程虎接过程云手上的水桶,讪讪道:“我也只是随口胡诌罢了,哄哄他们开心,整日闷在会馆也无聊,不如去朱雀街逛逛?”

    程虎悄悄打量着程云的侧脸。自赏菊宴归来后,这位向来沉稳的姐姐便时常眉头深锁。她知道,程云心里还惦念着那位许二正君——昔日的青梅竹马,如今生死未卜。这几日程云夜不能寐,她在隔壁都听得真切。

    "也好。"程云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疲惫,"父亲已在路上,估摸着明日抵京。正好去置办些日用。"

    "柳叔要来?"程虎眼睛一亮,活像只欢快的小犬,"定会带荷花酥来的!去年那匣子酥饼,裹着蜜糖的..."

    程云见她这副模样,不禁莞尔:"放心,阿爹何时忘过你?"程虎比她小两岁,两人自小一同进学,如今又一起中举。程虎父母在北疆行商,一时半会回不来,这次特意托柳叔一同赴京照应。

    整个京城分为内外二城,内城为皇城,朱墙金瓦;外城则住着寻常百姓。皇城南门叫做朱雀门,而外城南门叫做明德门,从朱雀门到明德门这一条横贯南北的大道,便叫做朱雀街又叫做朱雀大道,当今圣上仁厚,特许百姓沿街设摊,所以这朱雀街每日人来人往,最是繁华不过。

    "到底是京师!"程虎目不暇接地望着两侧摊位。叫卖声此起彼伏:炊饼摊子冒着白汽,汤饼铺飘着荤香,还有卖西域狐狸的商贩,笼子里关着几双琥珀般的眼睛。

    前方忽然人头攒动,几个皂隶正在维持秩序。“大娘,打搅了,这是在做什么,怎么这么多人围观呀?”程虎钻进人群中拉着一个大娘问道。

    妇人斜睨她一眼,挺了挺胸脯:"外地人吧?这是官卖,抄没的家产充公发卖。"语气里满是京师人的优越和自豪。

    程虎懒得理会,拽着程云就往里挤。程云本要推拒,却瞥见台上一抹熟悉的身影——那个穿着单薄的少年,不正是许清禾的贴身小厮墨书吗?

    "下面典卖奴仆!"三声锣响震耳欲聋。台上站满男女老少,最末那个身形单薄的少年缩在一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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