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雅婷一开始不是这样的,在老掌门面前,她谦逊,爱民。就好像有着无尽魅力的小太阳。只是等老城主去世,一切却都好像变了。
陈雅婷撕下伪装,对“美”的病态嫉妒如毒藤疯长,从她的心底滋长出罪恶的花朵。她长得敦实,自然也就嫉妒所有江南女子的温婉风韵,那份她永远无法拥有的风情。
首当其冲的,就是与她相交甚好的旧知交。
将她的头颅扎的面目全非后,她魔怔般的痴痴狂笑,喃喃道:“我都说了,我是姑苏人,只是以前随家搬迁才去的北方,你们怎么就是不信。”
那一天的思南城就好像被下了什么诅咒一般,旧城主和旧城主女儿的血好似流不完,无论调用多少水库的水冲刷都洗不掉浮沉在空气中的淡淡血腥味,而从那以后,思南城便常年笼罩在这种气味中。
“陈雅婷不允许我们用我们自己的熏香,说是会破坏她高雅的情操,也不允许我们穿其他颜色的衣服,因为她觉得她穿蓝色是最美丽的,整个思南城......不能再有比她美丽的存在。”
老者说完这句话,又幽幽叹出一口长气,或许是能够有胆量讲出这个故事的人不多了,而现在整个育儿园留存下来的都是一些稚童,对很久远的事情都不了解,也和虞欢欢一样捧着脸听,听到恶寒的地方还扎堆着往老者怀里钻,就好像那是他们最温暖的港湾。
虞欢欢听到这个故事,鸡皮疙瘩也起了一身。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想着要是那金簪扎的是自己脸上。吓得她赶紧闭上了眼,身后猛地触上一个坚实但是不温暖的臂弯,虞欢欢下意识仰头往后望,阿氓正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似乎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笑眼愈发狭长。
虞欢欢瞪了他一眼,整个人又坐正。不对,她担心什么,如果陈雅婷那个花婆子真要划伤一个人的脸,那肯定是阿氓这个死妖孽的,她有啥好担心的。想到这,她又安心下来不少。
没想到啊没想到,还有他阿氓替自己挡刀的一面。
虞欢欢喜笑颜开,一张脸由阴转晴又转多云,变幻莫测。强行控制了一波面部表情后,又专心致志地听老头讲起了陈雅婷的事。
“我们本以为,那日她在城中这样开了杀戒后,往后的日子只要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也不是过不成......”老人声音又像孤注的长笛,将虞欢欢和阿氓的思绪牵到很久的从前。
城里俊俏的姑娘一夜之间都被她拉走关了起来。一开始还只是一两个,后面越来越多。
有些还是刚刚新婚从相邻城镇嫁过来的新娘,又老人舔着脸去要自己的新妇回家,被陈雅婷轻飘飘一句话打回:“我都说了我是江南一代的女子,若是城中的女子和我不一样的话,我的话还怎么有信服力。”
等女郎再次回家,不是面目浮肿地躺在竹板上就是已经不见如花般的容貌。
有看不过去的去找她讨说法,被她养的侍从从红楼打出:“我只是划破她的脸或者直接要了她的性命,对她已经是万般恩赐了。你不知道这个世道女子有多难,不信你们出去瞧瞧其他县其他城的漂亮女子,待遇又应该如何,到时候感激我都来不及!”
少女日渐稀少,新生女婴甚至被视作灾厄...有些狠心父母,或掐死,或丢弃在这老院门外。
老者说完,手摸上了一个小女孩的脸,小女孩也很乖巧的在他手心蹭蹭,转头对虞欢欢说道
“姐姐,要不是爷爷,阿晴可能就真的要在思南城活不下去了。”
那双大眼睛实在童真的清澈,像是一汪深水,叫人对着她生不出一点歹意。
可是这样清秀稚嫩的美丽,一旦出现在陈雅婷面前,虞欢欢都不用再往深处想,关是想到有这一种可能,就已经止不住的发凉了。
“不对啊,老人家。”虞欢欢见说了这么久,还没有扯上为什么城里人都蒙上了白布的事情,忍不住出声问道:“适才你说的那些,充其量只能解释了城中氛围的恐怖之处,那为何你们的眼睛.......”后面的话她不忍再说,深怕触碰到他们的红线。
“我们的眼睛,多半是我们自己挖的。”
老人的一席话,像是砸入平静池塘的一枚巨石,虞欢欢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会有人愿意挖掉自己的眼睛?
老人接着说道:“一切都是从一个雨夜开始,雨夜爆鸣,天边的闪电闪了一夜。第二日开始她对我们所有人的控制欲就愈发的张狂。原先只是不允许有比她貌美的女生出现在她面前,现在是不许任何人讨论,还要求所有人都要每日想出夸赞她三段绝世无双的句子,若是想不出.......”老人停顿片刻,“仙子想必昨天也看到了吧,若是想不出就是那样的下场。”
“而剩余的残躯,都会被一股脑地丢到护城河里,那片河,本来是我们思南城最引以为傲的荷花潭啊。”老人说到这里,血泪又从空洞的眼中流出,手止不住地垂向自己的心口,好似再多说一句,满腔的悲愤和幽怨就会从佝偻的身躯里漫出。
昨日的血腥还历历在目,虞欢欢不愿意再回想起,光是想到那股恶心劲都要泛起来。阿氓看出她的不爽利,一张大手及时放在虞欢欢的膝头,有透彻的灵力在体内运转,竟然直直将那股恶心劲逼退,甚至消散。
“我们既要活命,又不愿意昧着良心对着陈雅婷的脸说出违心的话。”老人解释道:“本来自戳双眼只是我自己的行为,却没想到其他人见到我这样,城中百姓渐渐......”
“你们为什么不逃出去?”虞欢欢疑惑地问道。
对啊!为什么不逃出去呢?宁愿自戳双眼都不逃出去这吃人的地方?这里的人到底在想什么。
“我们不是没有想过走。只是奇怪的是,每每走到城门口,眼前就会浮现出奇异的异象,像是被催眠一般让我们根本走不出去。现如今,大家不过是在强撑罢了,我们靠着自己算是难得出去了,只有靠仙子仙君你们了。”
老人说完这句话,又要跪下。
他这一动,带着一屋子老幼又都要跪下来。
虞欢慌忙想躲,却被阿氓铁钳般的手按定原地,结结实实受了满屋子人的跪拜。她僵着身子,只觉得那礼重如千钧。阿氓却淡然开口:“老人家别着急,等我和师妹回去商量一下对策。”
嗯嗯嗯,对对对,虞欢欢听到阿氓这么说,点头如捣蒜。
反正都是阿氓说的,到时候不行了就拆伙,有问题找阿氓就行。
两人就这么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客栈,说是两人,阿氓的步伐可比虞欢欢轻快多了。
一路上见到商贩,还不忘要一壶青梅清酒顺几笼蒸糕,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游玩的。
回到房间,不出所料,阿氓又提着这一大堆吃的走到虞欢欢的厢房里,虞欢欢已经见怪不怪,径直躺在床榻上,先是盯着横梁有一会,猛地翻身坐起,目光如炬:“阿氓!那老头不对劲!”
阿氓听到她这么问,来了兴致,仰头饮尽打的青梅酒,像是听到什么好听的笑话,开口,“怎么说?”
“你听那老人的描述,这陈雅婷和老掌门来这思南城,听起来也有几十年了,而他居然能记得那么清楚,特别是在他说到原来老城主之女的死的时候,字字呕血历历在目!”
阿氓停下手中进食的动作,眼底迅速划过光彩,眼神钉在了虞欢欢身上,问道“然后呢?”
“然后这就是古怪的地方啊!”虞欢欢也做起了身,双脚胡乱穿起被蹬飞的鞋子走到阿氓旁边坐下,嘴里也絮絮念着:
“凡人不像我们修仙者,年龄流逝比我们快那么多!他却能够将这些事情记得那么深,只有一种可能——他目睹城主之女被杀的时候还正值年幼!甚至...他与旧城主一家,必有极深牵连!”
她说得口干舌燥,见桌子上的杯子里有澄黄的溶液还以为是茶,端起就一饮而尽。没想到却是阿氓倒出的酒。
“哎——”阿氓来不及阻拦,抬手想夺过酒杯的时候虞欢欢已经一饮而尽。酒过嗓子,没有在糜香楼特调过后稀释的辛辣,虞欢欢辣的直捂嗓子,泪眼婆娑的望着阿氓。
这死阿氓,难不成想毒哑她不成。
“喝口水润润吧。”被迫接下这青天白日的大黑锅,阿氓也只好倒水丢到虞欢欢手里,没再说什么。
虞欢欢忙接过水喝下,见恢复了一点又接着说:“至于这陈雅婷,八成跟贪兽也有关系。那蓝色腹膜看着就不对劲。”
她拖着自己的太阳穴,接着说道:“他们凡人看不出来腹膜,难不成就不会有修仙人士路过?白日这腹膜又不存在,这个城也不是闯不进来。你之前也同我说过,这贪兽只有吸食修士的功德录才会功力大涨。”
“你瞧这陈雅婷这手段这灵力!能靠自己修炼得到吗,所以说在我们之前,肯定已经有修士也听过老头讲述过这些事,那你说他们——”
虞欢欢话还没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他两的目光不由齐刷刷往门外看去,虞欢欢清清嗓子,开口问道:“什么事啊。”
门外传来了昨日跟着他们一路回来的侍从的声音
“欢欢小姐,我们城主今晚在红楼设了宴,特地派我来通知您和阿氓少爷前往呢。”
眼神在空中默契的交汇,不过一瞬,虞欢欢很快的移开目光,“知道了。”她冲门外喊道。
再望向阿氓的眼神里,多了自己也描绘不出的意味,用口型对着阿氓轻声说道
瞧,麻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