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欢欢深吸一口气,拉开门,脸上瞬间堆起谄媚到近乎扭曲的笑,想跟在山门遇到错事就抱着她撒娇打滚过去一样,伸手就想挽斐落卿的胳膊。
“师姐!”声音也带上了撒娇的软糯。
斐落卿一个冰冷的眼风扫来,虞欢欢的手僵在半空,讪讪收回。
摸了摸鼻尖并不存在的冷汗,心中只剩下:完了,撒娇路线堵死了。这么一个念头。
“师姐,你听我解释,真的事出有因...”虞欢欢开始着急,生怕斐落卿就把自己这个告了上去。手在空中舞动,又想去拉斐落卿又不敢。
斐落卿柳眉紧锁,周身寒气未散,显然不信这套说辞。见有仆役路过,不愿虞欢欢这幅模样被旁人看到,还是堪堪挡在她前面。声音却如冰锥,直接刺入她脑海:“不必解释。欢欢,你必须立刻跟我离开凌霄峰。”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虞欢欢心头一震:“为什么?师姐!是师傅派我来的!我任务没完成就回去,斐大刀不打断我的腿?”
“不会的!”斐落卿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一丝急促,甚至一丝焦灼?“此地凶险远超你想象!听我的,走!”
这反常的急切让虞欢欢更加不安。
她攥紧拳头,迎着斐落卿冰寒的目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表达自己的坚持:“师姐,我不能走。我答应了柳无书一件事,如今是我兑现的时候。而且...”她想到斐大刀可能的怒火,声音发颤却坚定:“违抗师命私自回山,我承担不起后果!”
斐落卿定定地看着她。那双总是清冷无波的眸子里,映出虞欢欢从未有过的倔强与担当。
空气仿佛凝固了。
良久,斐落卿周身迫人的寒气悄然散去,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罢了。”她传音道,带着一丝无奈:“我留下陪你。事了,一起回山复命。”
虞欢欢眼睛“唰”地亮了,仿佛瞬间注入了万丈光芒!有师姐和阿氓在,这凌霄峰龙潭虎穴,还有谁能奈何得了她!
斐落卿交代完虞欢欢,衣袖一挥整个人就离开了。
虞欢欢刚关上门,就见谢无尘竟真乖乖躺在她的榻上,单手支颐,面具斜斜扣着,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
见她进来,他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谈完了?咱师姐...接受我这个‘弟婿’了么?”
“滚蛋!”虞欢欢抄起桌上的茶杯就砸过去,“谁是你师姐!”
谢无尘轻巧接住茶杯,指尖摩挲杯沿,笑声低哑:“啧,翻脸不认人啊。刚才在师姐面前,不是挺能演的?”
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虞欢欢只觉得这个人装都不装后,真还挺烦的。
夜幕降临,仆从扣了几下门,喊道虞欢欢和谢无尘出席晚宴。
晚宴设在灯火辉煌的正厅。
斐落卿作为天机阁代表,自然被奉在主桌首位。虞欢欢和谢无尘被引至侧席。
刚落座,虞欢欢就感觉一道独属于师姐的冰冷的视线扫过——斐落卿正淡淡瞥着她...和她身后的谢无尘,眼神里的警告意味十足。
虞欢欢缩了缩脖子,正要埋头装鹌鹑,却猛地撞上一双熟悉的、带着疏离感的眼睛,这眉心一点红痣的,不是仙盟大会那个万剑宗的颜羡之还能是谁?!
“你怎么在这儿?”虞欢欢脱口而出。才短短几月,仙盟大会的伤就好了?学分就补足了?跑凌霄峰来干嘛?
颜羡之依旧那副冷冰冰的模样,没答话,只抬手自斟了一杯酒,仰头饮尽。
放下酒杯时,他额间那点朱砂痣红得刺眼,目光却越过虞欢欢,直直投向主位上的斐落卿,专注得近乎...痴迷。
“又来了!”虞欢欢用意念戳谢无尘,“每次遇到他,眼神就不太正常,一开始差点给我活剥了后面又莫名其妙老这幅眼神!仙盟大会那会儿,就因为他这眼神,我被那群八卦精编排了多少回!”
谢无尘轻笑一声,传音回道:“这还看不懂?这小子对你师姐情根深种。八成是打听到她下山,眼巴巴追来的。”
虞欢欢:“?!”
她正想吐槽,脑中猛地响起斐落卿冷冽的提问,瞬间叫虞欢欢透心凉,:“欢欢!你在和谁意念传音?为何我感应不到波动?!”
虞欢欢一个激灵,汗毛倒竖!
她赶紧在桌下狠掐谢无尘的大腿,只听谢无尘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虞欢欢脸上挤出一个无辜又僵硬的笑,回头对斐落卿疯狂眨眼示意:“没...没有啊师姐!我刚走神了,信号不好!”
斐落卿眉头蹙得更紧,显然不信,但碍于场合也不能深究。只好再传来一声“万事小心。”也不便多管了。
这时,吴旭阳春风满面地起身致辞,无非是些“感谢莅临”、“掌门抱恙”、“鄙人暂代”的场面话,将凌霄峰近期的风波轻描淡写带过。
正厅里推杯换盏,笑语喧哗,好不热闹。
然而,仅一墙之隔的偏殿,柳无书的灵柩静静停放着。寒风卷着未烧尽的纸钱灰烬,在冰冷的月光下打着旋儿,凄清死寂。仆从垂手肃立,如同泥塑木雕。那漫天的白,一丝也飘不进这灯火通明、酒肉飘香的正厅。
讽刺,刺骨的讽刺。
谢无尘夹了块东坡肉放进虞欢欢碗里,低声道:“先吃饭。保存体力。”
虞欢欢看着碗里的肉,又看看那堵隔绝了生死的墙,顿时没了胃口。
好在斐落卿显然也厌恶这虚伪的应酬,略动了几筷便以身体不适离席。
虞欢欢和谢无尘立刻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跟了出去。
三人一前一后,穿过月色笼罩、怪石嶙峋的园林。
直到确认四周无人,虞欢欢才停下脚步,拉开与斐落卿的距离:“师姐,就送到这儿吧。”
斐落卿驻足,回身。月光洒在她清冷的侧颜上,她深深看了虞欢欢一眼,最终只化作一句无声的传音:“务必小心。”
目光扫过谢无尘时,那份不信任依旧清晰可辨。
虞欢欢重重点头:“放心师姐,我有分寸。”
斐落卿不再多言,白衣身影融入月色,很快消失不见。
斐落卿一走,谢无尘立刻抬手,“咔哒”一声轻响,摘下了那张碍事的面具。莹白如玉的俊脸暴露在清冷月光下,仿佛精魅现形。
“你干什么!”虞欢欢吓得差点跳起来,慌忙伸手去捂他的脸,“疯了吗!被人看见怎么办!”
温热的呼吸毫无预兆地喷在她掌心,带着他身上清冽又危险的气息。虞欢欢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手,脸颊“腾”地烧了起来。
“闷得慌。”谢无尘勾唇一笑,眼底漾着促狭的光,欣赏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
“...喷我一手口水!”虞欢欢强装镇定,恶狠狠地抓过他的袖子擦了擦手,试图掩盖心跳如擂鼓的窘迫。
那点隐秘的心思,在寂静的夜色里疯狂滋长。
谢无尘低笑一声,拽着她手腕:“走了,回去准备。”
回到厢房,谢无尘变戏法似的掏出两套夜行衣丢给她:“换上。”自己则走到门外等候。
虞欢欢看着手中柔软贴身的黑衣,又瞥了眼门外那道挺拔如松的背影。
月光透过窗棂,在他侧脸勾勒出冷峻的线条。方才被他呼吸拂过的手心,似乎还残留着酥麻的触感...挽纱绫悄无声息地绕上来,左右开弓,飘带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
虞欢欢一个激灵,甩甩头钻进屏风后。
片刻后,一身利落黑衣的她走了出来。
谢无尘已摊开不知何处捞出的地图放在茶案上,指尖点向凌霄峰中心一处被标记为蛇心的位置:“看,这就是舒梅的居所——潭上屋。”
整个凌霄峰的布局在地图上蜿蜒扭曲,活像一条盘踞的巨蟒,而潭上屋正位于蛇心要害。
虞欢欢看得头皮发麻:“这地方...怎么修得跟蛇窝似的?太诡异了!”
“因为它本就是一条‘蛇’。”谢无尘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讲述古老秘辛的幽邃,“数百年前,此地不叫凌霄峰,而叫百蛇窟。住着一位天赋异禀的巫女,名唤百滩。”
他指尖划过地图上的脉络:“百滩生来便能驱蛇御灵,力量强大却也孤独。直到她救下一位重伤的修仙者,倾心相付。那人伤愈后,哄骗百滩,说此地乃绝佳灵脉,邀她共建仙门。百滩信了,耗尽神力助他移山填壑,梳理地脉...”
谢无尘的语速放缓,夜色仿佛也随之浓稠:“殊不知,那修仙者早已被一位‘大师’蛊惑,认定百滩是妖邪。他们暗中设下大阵,趁百滩力竭之时,斩断山脉头尾,挖穿山骨,在蛇心位置筑起深潭...最终将百滩诱入潭底,企图以阵法炼化。”
虞欢欢听得屏住呼吸。
“然而,绝望的百滩在最后一刻爆发了。”
谢无尘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她反杀了那负心人,将其骨灰混入筑潭的材料中。又以自身残存的神力和怨念为引,结合那人的修为,在这蛇心深潭之上,生生造出了这座‘潭上屋’。
从此,这里便成了凌霄峰历代掌门的居所,而凌霄峰弟子所修的心法,也是整合了百滩和这位负心修仙人的灵力所著的心法。”
“所以.......”虞欢欢喉头发干,“那潭上屋有蹊跷?”
“聪明。”谢无尘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指尖在地图上蛇心的位置轻轻一叩,“今晚,我们就去探探这‘潭上屋’的水,到底有多深...如何?”
他的声音带着蛊惑,月光下,那双眸子亮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