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四月,桃花繁重压枝头,梨花清香一阵飘,越过灰白墙凑热闹。
"陆兄,陆兄,你收拾好了吗?"
周有仪将鼓胀的包袱跨上,对着一旁正在不紧不慢收拾的陆行深问。
“还没。”
陆行深简短回道。
“哎哟,陆兄你可快点吧!等会下去吃点东西,我们就要赶快去报名去,不然赶不上,又要等三载了。
人生有几个三载啊!三载复三载,三载何其少啊!”
周有仪与点燃的爆竹无异,“噼里啪啦”的一阵说教陆行深。
可是他忘了若不是他今日冒冒失失的将甜汤洒在陆行深身上,他们早就出门了。
“周有仪,闭嘴。”
周有仪脑子闪过的片段,让他意识到他才是罪魁祸首,可是他也是好心给陆行深端甜汤啊!
谁会知道那么巧,就那么巧,陆行深开门,全泼他身上了。
两人是凑一起拼了开了一间房,京都的客栈都不便宜,光凭他们手里那点钱,根本扛不住这么多日。
两人吃了碗街边的馄饨,拿起全部身家的包袱。
往报名处挤去,人潮涌动,排了长队,还不到午间日头毒辣得很,周有仪边擦汗边念叨着口渴。
陆行深没说话,就兀自挺拔身板扛着。
一个头发打结,乱成鸟窝,面部都没发挡住,根本见不到真容,仓皇急促的奔逃,狠狠的撞到了陆行深身上。
身后跟着三五大汉,体格健壮,身材魁梧,满面胡髯,甚骇人,高声大喊:“站住,别跑!”
见这喊声没人帮忙,他们又吆喝:“抓小偷,他是小偷!”
宋栖梧知今日是报名核验身份,就出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在陆行深面前刷个好感。
马车缓慢的行驶,她透过帘子缝隙瞧见了陆行深,没一会那边就乱成了一锅粥,哄闹起来。
马车旁的侍卫立马警戒起来,宋栖梧让碧荷去看看去,叮嘱她小心,自己则掀开车帘子,在高处看着陆行深那个方向。
众人热心之士上前围堵那个小乞丐陆行深被人流冲刷,近乎被人推搡摔倒,被周有仪拽住,没摔下去。
周有仪揪起心与陆行深的失重感霎那间回归原位。
在外围看守秩序的刘尚统领立马带人过来,边跑边喊:“散开,全散开!”
将那个人小乞丐兜头一揽,押着就往人漩涡中心走去,人群往四周散开。
陆行深与周有仪皆长舒了口气。
两人本就被日光烤的炙热,再加上人群拥挤。
两人脸色全是豆大的汗珠,脸色惨白,唇上起来不少死皮,两人相互搀扶往旁边的树荫下乘凉。
陆行深棕觉得自己手上空落落的,少了点什么东西。
陆行深的包袱不见了。
里面有两套换洗的衣物,还有些考试期间的干粮,还有他的全部家当,三百文,里面含有之前打工赚的。
陆行深脸色更白了。
什么都没了。
周有仪反应过来时,忙扯出自己的包袱,说自己有多余的干粮和衣物,让陆行深不要客气。
陆行深还在纠结要不要接过时,他知道周有仪也很困难,他也很不容易。
这时一个绿衣女子过来,瞧着像丫鬟打扮,可却与寻常丫鬟不一样。
她对陆行深恭敬得很,“见过陆公子,您没事吧?”
陆行深看了她一眼,顺着她来的路看了一眼,一辆马车停在那,处处紧闭。
陆行深瞥过头,回她:“没事,多谢姑娘挂心。”
碧荷将手里的包袱和解暑药塞进陆行深手里,“陆公子,这是我家小姐给你送的谢礼,还请公子不要嫌弃。”
周有仪在一旁傻笑,他就知道陆行深有情况,多半是被哪家小姐瞧上了。
陆行深的手在空中僵持,“谢礼,你家小姐已然送过了。还请姑娘收回。陆某担不起这些。”
碧荷的脸上挂着笑意,温声提醒:“陆公子,我家小姐心善。
念及当初相识时让陆公子受惊,陆公子后面对小姐的多次帮扶,这礼您合该收下的。”
周有仪见陆行深这个榆木疙瘩还想拂了人家一片好意,怪他不知道他自己处境如何。
周有仪凑近他耳边,小声嘀咕:“陆兄,考试才是当务之急,还有这年头啊!
雪中送炭的人不多了,大家都只喜欢锦上添花,你要珍惜。”
周有仪以为自己这番话下来,陆行深这个木头肯定就开窍了。
可是看着陆行深与那位姑娘远去的背影,他惊觉陆行深开窍过度了。
他的本意就只是让陆行深权衡利弊,收下这份好意而已。
陆行深站在马车旁,碧荷声音响起,“小姐,陆公子想见你一面。”
“请他上来。”宋栖梧声音冷淡,坐在车里,悠闲的喝茶。
车夫将车梯拿下,碧荷接过陆行深手中的包袱,对他比了个请的手势。
陆行深踩着梯子上去,掀开帘子一角,弯腰,外面的酷热气息在他进马车那刻就消散不少。
迎面扑来的除了凉气,还有茉莉清香。
“陆公子,请坐。”
宋栖梧在倒弄茶具,身上是浅淡素雅的青草黄,一根发钗随意的将她的发挽起,恬静认真的似天上月宫的仙子。
上好的青花瓷茶杯,还有盏琉璃灯,将这方天地照的亮堂,又不灼目。
“宋小姐,陆某受之有愧,可否当陆某借的,等答完卷,陆某赚钱还宋小姐。”
陆行深正开口言辞恳切的说自己的事情,宋栖梧将茶杯推到他面前,示意他尝尝。
陆行深身上是洗的发白的长袍,袖口处还有点起球。
面色□□,灰褐色的眸子似是雾霭蒙住一样,晦涩混浊,唇白无血色,看起来像中暑了。
随后宋栖梧掀开帘子,让碧荷将那避暑药送来。
宋栖梧递过去,陆行深接过:“陆公子,先吃药吧!吃完我们再谈。”
陆行深三下五除二,将药丢进嘴里就着茉莉茶,将药吞咽入腹。
宋栖梧发誓,自己真的不是故意盯着陆行深的喉结看的。
她是不经意瞧到,吞咽时的上下滚动,真的很难不勾引她的视线。
她上一辈最喜欢就是陆行深的那厚唇与喉结,格外喜欢亲。
现在一看,脸上缠上来火烧云,褪不下去,散不掉,只好拿过一旁的诗经,假把式的遮掩。
不似陆行深这边正人君子的不行,仍旧礼貌的问:“宋小姐,意下如何。”
宋栖梧将书掩住鼻梁,露出那双狡黠的狐狸眼,清透黑亮,但是就是隔着层雾,瞧不真切,触不到。
“陆公子这是要我当你债主啊!陆公子难道不怕我吗?还是忘记了我们是怎么相遇的。”
宋栖梧将书册在鼻尖上点了几下,眼角露出不怀好意,似是调笑,又似恐吓。
陆行深自是忘不了,那时的他真的对宋栖梧动了杀心。
可是后来,两人都决意尽量少往来,可是上天就像在同他们开玩笑,将他们像一团线,不断打散又不断交缠。
陆行深说起第一次的处境,脸上也不见愠色,脸上全是平和。
这倒是出乎了宋栖梧的意料,她以为陆行深对她肯定厌恶得不行,至少短期内不愿再同她频繁的见面。
“宋小姐,第一次确实闹了不少乌龙。
那时都是误会,宋小姐心地善良,陆某为何要怕?”
陆行深深觉自己对宋栖梧的第一面的印象淡淡消退了恨意,反倒涌上些不一样的情绪,这让陆行深有些局促,有些刻意遗忘这股莫名情绪。
宋栖梧哼笑一声,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
将书丢在茶桌上,将双手搭在桌上,双手虚握拳头撑脸,脸上的薄肉被挤了堆在一起,莫名的有股娇憨感。
陆行深见状露出一抹浅笑。
“既然陆公子执意让我当你债主,若是我再推辞,那岂不是却之不恭了。”
宋栖梧给陆行深的茶杯填满茶,端起茶杯敬陆行深,“那就以茶代酒,祝陆公子金榜题名,状元及第,前程似锦!”
陆行深举杯喝下,对着宋栖梧说“谢谢。”
陆行深起身离开,宋栖梧扯开车窗,远远瞧着他消失的背影,吩咐碧荷启程。
宋栖梧还没忘记长公主帮她的条件是何,她若是不尽快解决,她帮不上陆行深。
周有仪在阴凉处缓了会,再加上,陆行深给了他颗避暑药,他恢复的快,像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不停。
“陆兄,这是谁家小姐啊!人体贴周到,心地善良,想必容貌也是绝佳。
陆兄,你这可算是走大运了!”
陆行深不悦,替宋栖梧解释:“那位小姐确实人很好,可是她并非对我有意,是我厚着脸皮同她借的。”
周有仪也意识到自己妄议他人,愧疚的点头。
要在里面待两日,才能出来。
陆行深报完名,到院门口时,却顿住了脚步,回头望向马车停的地方,马车没在,人也没在。
还是周有仪揪着他袖子,他才缓缓回过神,有些失意,身上刚上的劲又消退下去。
趁着日光好,宋栖梧回了梧桐府。
在百年梧桐树下的躺椅乘凉,招手吩咐碧荷,“碧荷,前不久让你去茶陈与最近都去哪个地方,有消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