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此刻瘦得像具披着人皮的骨架。
更骇人的是,大嫂露出的手腕上布满青紫色淤痕,像是被什么细长的东西死死缠过。
“你倒是好本事,那毒妇不死!你就等着落到我这般境地!”柳梦舒丝毫不领情,反而厌恶不已,声音更是沙哑得像被砂纸打磨过。
四目相对,云揽月分明看见那瞳孔里闪过一道红光,像毒蛇一样阴暗!
重新整装上路,老夫人执意与柳氏同乘。
云揽月不放心,但更多的是好奇,她转而骑马跟随,透过车帘,婆媳二人隔着足以再坐三个人的距离,嘴唇不停张合,但她却什么也听不清。
突然,柳梦舒怒而起身,瘦得露出指节的手,揪起老夫人的衣领,一道歇斯底里的声音传出。
“你就不怕下地狱吗!姑母!”
云揽月正要敲窗棱,老夫人异常冷静地盯着柳梦舒,“我怕什么?还有那个野种陪我呢!”
柳梦舒瘫坐在地,泪流满面,“孩子!我的孩子!他在哪里!”
突然,老夫人朝外看,她连忙俯身,可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大嫂……竟然与人有染,还有了孩子!难怪这对姑侄都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
暮色四合时,一行人终于抵达城郊的庄子。
云揽月勒住缰绳,抬头望去,只见灰蒙蒙的天色下,零星的土屋匍匐在山腰处,像一头蛰伏的野兽。
“怎么感觉今日的庄子阴森森的?”谢夫人带着玉明珠下马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云揽月没有接话,目光却落在大嫂身上,自从被老夫人威胁后,大嫂就像个提线木偶,任由丫鬟钳制着,眼神空洞得吓人,引得众人窃窃私语。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进去!”老夫人拄着拐杖,声音比山风还冷,“月儿,这里就交给你了,无事不要来打扰。”
云揽月身体一颤,点点头,招呼下人们搬东西。
庄子的管事是个精瘦的中年男子,姓周,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
讨好完老夫人,转头看到她时,又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容:“云夫人安好,屋子早早都叫人打扫干净,热水也备好了。”
云揽月顿首,“有劳了,我们久不来一趟,这次可是大阵仗,周管事多上些心。”
“云夫人,您的房间在东厢房第二间,”一个丫鬟低声道。
云揽月正要离开,却听见周管事朝另一个小厮低声吩咐:“今晚照旧送到我房里来。”
她假装没听见,抱着玉归安往东厢房走去。
庄子的走廊幽深曲折,两侧点着昏暗的灯笼,将人影拉得老长,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窥视。
“娘亲,怕,”玉归安突然抓紧了她的手,嘴巴嘟起,不安地扭头。
云揽月环顾四周,走廊尽头还有一间杂物房,那扇门微微开了一条缝,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她心头一紧,快步走过去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张积满灰尘的供桌,褪了色的牌位倒在上头。
“云夫人!”带路丫鬟惊慌地跑来,“您怎么到这里来了?这边是我们下人住的地方,免得污了您和小侯爷。”
云揽月盯着那个牌位,上面字迹已经模糊不清:“这是谁的牌位?虽说人死如灯灭,但也该好生安放,免得滋生怨气。”
“奴婢不知,奴婢也刚被招来不久。”
丫鬟脸色一变,立马上擦干净,摆正,双手合十,拜三拜。
云揽月更加觉得不对劲儿,回到厢房,奶娘带玉归安去休息,她站在窗前沉思。
她竟今年才发现这庄子处处透着诡异,大嫂与老夫人的对话更让她心生疑虑,那个孩子现在在哪里?
正思索间,窗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云揽月警觉地贴近窗缝,看见周管事鬼鬼祟祟地往后山方向走去,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
她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跟了上去。
月色朦胧,周管事的身影在山路上时隐时现,云揽月屏息凝神,保持着安全距离,山路越来越陡,最后竟通向一处隐蔽的山洞。
山洞前站着两个家丁打扮的男子,见到周管事立刻放行。
云揽月躲在一块巨石后,听见周管事说道:“老夫人要见那孩子,带出来吧。”
孩子?云揽月心头一震,是她想的那一个吧?
不多时,一个瘦小的身影被带了出来。
借着月光,云揽月看清那是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衣衫褴褛,手腕脚踝上都有明显的勒痕。
突然,她的心漏了一拍,那孩子的眉眼竟与玉藏锋有几分相似!一瞬间无种可能在她脑中打架!
最后,她联想到安儿的小脸!
“老实点!”周管事粗暴地拽着男孩的胳膊,“一会儿见老夫人你知道怎么做,否则今晚别想吃饭!”
男孩沉默不语,眼神却倔强得像头小兽,她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一个孩子能有什么错!
她正想再靠近些,脚下却“咔嚓”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山林中格外刺耳。
她迅速蹲下身,借着夜色和灌木丛的掩护,一动不动。
周管事举着火把四处查看,火光几乎要照到她藏身的地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手捂上她的嘴 !瞬间,她脊背发凉,汗毛倒竖。
“唔!”她挣扎不过,翻着眼睛向上看去,突然双脚腾空,落在树干上。
她眨眨眼,脑子不停运转,没有恶意,还是在帮她,这熟练的动作,也让她不由得想起阿宝,而依阿宝的性子,定不会乖乖待在侯府!
嘴上一松,她扭头,果然!就是这一身黑色夜行衣哪搞的?身形溶于夜色,看着就不像好人!
而这番动静让周管事加快脚步,但他扒开灌木丛,不见人影,举着火把道:“我看到你了!乖乖出来我还能饶你一命!”
云揽月瞥了眼正下方的周管事,转头指了指后方被压制住的小男孩,笔划着让阿宝救人。
玉藏锋点点头,一跃而下,周管事连反应都来不及,悄无声息地昏倒在地。
看洞口的两个家丁只觉一道黑影闪过,手里的人没了!又想起最近野人吃人的传闻,撒腿就跑!
“怂货!”小男孩没有丝毫被吓到,走了出来,见着周管事昏迷,又上去补了两脚。
云揽月亦是惊讶这超乎年纪的成熟与冷漠,而往往造就这些的是无与伦比的苦难。
她蹲下身,拂开小男孩额前乱发,“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被关在这里?”
“啪!”小男孩打掉她的手,瞪了眼她,“和你有关吗?你应该是玉家人吧?这会儿假惺惺装什么好人!”
玉藏锋见她手背上浅浅红了一片,单手揪起小男孩的衣领。
“啊!”哪里来的臭小子!被我媳妇儿救还不领情?快给我媳妇儿道歉!
“哼!又是什么新花样?终于能让我死了吗!还是想看我被野人虐待?”
小男孩眸光森然,对上玉藏锋丝毫不怵,反而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云揽月突然觉得是她多管闲事,自是不必客气,摸摸手背道:“阿宝,堵住他的嘴,悄悄带回庄子,我慢慢问!”
“嗷!”得嘞!惹我媳妇儿生气!该打!
一个手刀落下,玉藏锋拎人起来,走几步回头见云揽月蹲下身,从地上那人身上取走一物。
他并未多想,抱起云揽月飞奔回庄,只是被安排和那混小子住在一起,颇为不满。
翌日,老夫人竟连早膳都不用,闭门不见,云揽月就猜到周管事醒来报信。
她端着一盒饭食来到走廊尽头那间放牌位的杂屋。
玉藏锋闻到肉饼香味,立马冲到门口,“啊~”媳妇儿终于来送吃的了!
云揽月取出一碗瘦肉粥,递给窝在角落的小男孩,“喏,快吃吧!一会儿我就将你交给老夫人讨赏!”
小男孩别过头宁死不吃,可惜肚子咕噜咕噜叫不停,香味钻入鼻腔,阿宝吧唧着嘴,吃得正欢!
他再也忍不住,端起碗狼吞虎咽,又去抢阿宝的鸡腿,一口接一口,嘴里塞得满满当当。
“啊呜~我吃饱饭~啊唔~就有力气~打那老虞婆一顿!”
云揽月低头轻笑,这不还是小孩子心性!
她掏出帕子擦干净小男孩的嘴角,“既然你讨厌老夫人,不如我帮你,但你要告诉我,你是谁?又为什么被关在那里?”
小男孩拽过帕子,没好气道:“我没有名字!
自从有记忆起,我就在那暗无天日的山洞,吃着残羹冷炙,被他们欺负更像是家常便饭。
只有每年这个时候,才会被带出去见那老虞婆,可换来的却是更重的虐待!
我就是你们仇人的孩子!折磨我就是你们最大的乐趣!”
云揽月瞧见那衣领下的疤痕,蹙眉沉思,老夫人最宝贝的就是孩子,能让她下狠手的,唯有那个“野种”。
“你要离开吗?去过正常孩子的生活?”
顿时,小男孩眼眸模糊,充满期待,可下一瞬又恢复警惕之心。
她望着那双倔犟又可怜的眼睛,这才发觉下弯的眼角和大嫂,老夫人如出一辙!
难怪她会觉得和玉藏锋神似!而安儿……却一点儿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