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你想想,若是你在宫宴上被哪位王公贵族,甚至是皇子看中,我们就能更上一层楼!到时候,谁还敢在背后嚼舌根?今日这点小事,谁还会记得?”
“小事?”玉明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伯母去世,祖母和小婶婶闹成那样……这怎么能是小事?母亲,您怎么能只想着攀高枝?”
“我怎么不想?”谢夫人声音尖利起来,“我都是为了你的前程着想!你难道要一辈子守在侯府吗?
现在安儿还小,若是他长大了呢?以后我便要看他们母子的脸色过日子!
我只能指望着你扬眉吐气!你穿得漂漂亮亮去争气,才是真正的孝顺!”
“这不是孝顺!这是虚伪!是冷血!”玉明珠厉声反驳,她从未觉得母亲如此陌生,平常势利倒也罢,现在家中不安生,她怎可只顾自己!
“我不去!我不要穿这衣服!我不要去什么宫宴!”
“由不得你不要!”谢夫人也动了真火,一把抓住玉明珠的手腕,力道之大,掐得玉明珠生疼。
“我告诉你,玉明珠,这事已经定了!你必须去!你给我乖乖试衣服!”
“我不试!放开我!”玉明珠挣扎起来,泪水模糊了视线,“母亲你疯了!你被权势迷了眼!我不去!死也不去!”
“反了你了!”谢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扬手就打了下去,看到女儿通红的脸和眼中的倔强,再次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
她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好……好!你不去是吧?”
谢夫人咬牙切齿,指着那件华服,“你知不知道为了你的前程,我费了多少心思!你一句不去就完了?
我告诉你,你不去,以后便哪也不准去,我就在家守着你,直到我死,你都别想踏出家门一步!”
玉明珠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她看着母亲狰狞的面孔,听着那些诛心之言,只觉得心寒彻骨。
她捂着发麻的脸,不敢相信母亲为了逼她竟如此丧心病狂!
巨大的委屈和绝望淹没了她,她不再挣扎,只是无力地瘫软下去,伏在冰冷的桌面上,失声痛哭,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谢夫人看着女儿崩溃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又被强烈的欲望和固执覆盖。
她硬起心肠,将华服放在床上,“衣服放这儿了,宫宴你必须去,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别逼我做更难看的事。”
说罢,谢夫人狠心转身,摔门而去。
门被重重摔上的巨响,砸在了玉明珠的心上,震得她耳中嗡嗡作响,最后那句话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脖颈,让她几乎窒息。
她抱膝痛哭,泪水很快浸湿了袖口,那冰凉的丝绸贴在滚烫的脸颊上,却丝毫无法缓解内心的灼痛。
肩膀因剧烈的抽泣而不住颤抖,脑中只剩下母亲那张被权势扭曲的脸。
而那件静静躺在床榻上,闪烁着冰冷光泽的华服就像是刺穿她心头的长矛!
衣服上的金丝银线,是束缚她的枷锁,那些璀璨的珍珠,也如同无数只冷漠的眼睛,嘲笑着她的痛苦和无力。
哭了不知多久,声音渐渐嘶哑,眼泪也似乎流干了,玉明珠抬起头,眼眶红肿,目光空洞地望着那件衣服,她知道母亲的性子,逼急了,真的做得出将她长期幽禁的事!
届时,她就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鸟,困死在这精致的牢笼里,所有的梦想、对未来的些许期盼,都将化为泡影。
进退维谷,皆是绝路。
深沉的无力感包裹了她,她的目光缓缓移向窗外,天色昏暗,灰蒙蒙的,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院中的树木在渐起的晚风中摇曳,树叶沙沙的声响为她叹息。
忽然,一个极端的念头,悄无声息地钻入她的脑海,以为用禁锢就能威胁她吗?
玉明珠缓缓站起身,走到床边,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件华服,触感细腻光滑,却也冰冷刺骨,她猛地攥紧了一角,华贵的云锦在她手中扭曲。
玉明珠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泪水褪去,双目变得异常清晰和坚定。
渐渐地,她平静下来,松开攥紧的手,轻轻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惨淡,却又带着无比韧劲的冷笑。
“好,母亲,”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轻声低语,声音沙哑却清晰,“宫宴,我去,您可千万别后悔。”
她转身,不再看那件华服,走到水盆边,用冰冷的清水仔细敷洗红肿的眼睛。
镜中的少女,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刚刚被泪水洗净的眸子里,却燃烧着两簇幽深而倔强的火焰。
----------------
宫宴当日,玉明珠穿上了那身华服,光采璀璨,珠玉生辉,将她本就姣好的容颜映衬得如同瓷娃娃般精致。
只是这精致毫无生气,她任由丫鬟们摆布,梳妆更衣,全程一言不发,眼神空洞地望着镜中那个陌生而华丽的倒影。
谢夫人只当她是认命了,满心满眼都是女儿即将攀上高枝的狂喜,仔细叮嘱着宫里的规矩和哪些贵人需要特别注意,全然没看见玉明珠眼底那片死寂的冰原。
只是一同前去的还有云揽月,她没想明白,苏贵妃为何特意召见,难不成哪里得罪了苏家?
不多时,马车在宫门前停下,云揽月只穿着一身素色常服,脸上的疲惫显而易见。
而她身旁,是盛装打扮却如同提线木偶般的玉明珠,云揽月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同情吗?
但她却不后悔,就算没有宫宴,也会有别的宴会,谢夫人和玉明珠迟早会决裂,她不过是往前推了一把。
只是她看着一言不发的玉明珠,那目光直直地越过她,投向那朱红的高墙,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她张了张嘴,哪怕是句安慰,也说不出,只化作一声不可闻的叹息。
宴设御花园,百花争春,香气馥郁,她们的出现瞬间引发了窃窃私语。
“快看,靖北侯府的人居然来了?”
“啧,柳夫人才死了几天啊,那位老夫人还卧病在床吧?这就迫不及待出来招摇了?”
“瞧玉明珠那身打扮,可真够扎眼的,这是多恨嫁啊!哈哈哈哈!”
“旁边那是云夫人?都嫁人了还来这种宴会,那脸色可真难看,也是,被硬拉来收拾烂摊子了吧……”
“听说那日侯府厉鬼索命,上的就是她的身,如今倒像没事人一样!”
“真的?那我们快离远点儿,别沾了晦气!”
那些目光和私语如同细密的针,无处不在,云揽月早就有心理准备,目不斜视,充耳不闻。
她几次靠近玉明珠,挡去一些过于直白的打量,但玉明珠始终微垂着眼睑,面无表情,仿佛只是沉浸在一个无人能触及的世界里。
这样的玉明珠,更让云揽月感到心惊。
就在这时,几位宗室子弟和年轻官员结伴走过,目光自然被玉明珠那身过于耀眼的光芒吸引。
其中一绛紫色锦袍的公子轻佻地笑道:“哟,这不是明珠小姐吗?今日这身真是……令人惊艳,我早就说过,你打扮起来第一美人的名头要易主!”
他身旁穿金戴银的公子立马接口,语气带着戏谑:“萧世子,春归苑的花魁这么快又玩腻了?”
云揽月脸色一沉,正要开口维护,却见身旁一直如同泥塑木雕般的玉明珠,突然动了!
她猛地抬起头,脸上那种空洞麻木的神情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完美的笑容!
她推开了云揽月下意识想要阻拦她的手,脚步轻快地朝着那几位公子哥走去,声音娇柔得能滴出水来。
“几位公子说笑了,我这蒲柳之姿,可入不得美人行列。”
她微微屈膝行礼,姿态优雅,眼神却像钩子一样黏在最后那位绯红衣衫的公子身上。
她缓缓靠近,前头的两人立马往左右屏退,“方才远远瞧见公子风采卓然,正想请教尊姓大名,不知可否赏光?”
笑眼盈盈,语气谄媚,与方才判若两人!
云揽月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难以置信地看着玉明珠像只花蝴蝶一样翩然飞入那几个轻浮男子中间,巧笑倩兮,应对自如。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更响了,带着毫不掩饰的讥笑,玉明珠却恍若未闻,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了。
云揽月看着她周旋其间,眼角余光却不断扫视着更远处那些真正世族族圈子,像是在寻找更值得扑上去的目标。
云揽月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瞬间窜遍四肢百骸,她,后悔了!
玉明珠没有认命,也没有麻木,她是在报复谢萱!她在毁了她自己!
事情朝着云揽月未曾预料的方向发展,她的手僵在原地,一旦脱轨,拦也拦不住!
她望着那蓝色倩影,心头只想着将人带走,这该死的宫宴不参加也罢!
她只想赎罪,她和谢萱的纷争,不该利用玉明珠!
突然,一道声音拦住她的脚步,“云夫人,娘娘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