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陈?语气过于夸张,洛云裳竟是笑出了声,眉眼弯弯,抬眸时迎上裴秦墨的冷眉冷眼,如同火球滚落冰川之上,猛然熄火。
洛云裳速速抿嘴收回笑意,礼貌道:“谢裴公子的关心,阿灵会好好养伤的。”视线落在绿豆糕上,“昨日本是想给公子买上您最爱的糕点,却没想到都……”她扬起笑意,“裴公子记得尝一尝。”洛云裳笑颜如花,转身一瘸一拐离去。
“哎,你这腿脚不利索的,我帮你......”陈?将绿豆糕推给裴秦墨,赶着上前搀扶洛云裳,怎料持绿豆糕的手被裴秦墨拽住,“回来。”
陈?哎哟一声,诧异道:“这可是你未婚妻,你就这么对待她?人家一早不管腿伤,死活给你整出一盘绿豆糕,你就这般待人家?”
“你懂什么?”裴秦墨回屋,陈?跟随在后叨叨不停,“哦,对我什么都不懂,合着我情场高手被你堂堂铁树看不上看呗。”
裴秦墨斜睨他,将绿豆糕堵他嘴。蓦然陈?目瞪口哆,咬上一口绿豆糕,碎碎念道:“这可比那家店不相上下,没想到堂堂容府小姐竟有这般手巧?”裴秦墨眉梢微微一挑。
陈?递给裴秦墨一块,“阿墨,你尝尝?”怎料裴秦墨冷冷盯着,“你在想女人?”
“什么……”趁裴秦墨开口,陈?快速将绿豆糕塞入他口中。
裴秦墨怒目而视。
“人家一番心意,尝尝呗。”
裴秦墨冷不丁咬上一口,方才喝茶留下的干涩瞬间被冲淡,内陷细腻,唇齿皆留下淡香。
这味道竟是还不错。
“怎么样,还不错吧?”
裴秦墨唇角隐隐勾起的幅度瞬间消散,淡道:“一般。”
“好吃就说好吃,不好吃就说不好吃,就像人,好人就是好人坏人就是坏人,怎还有一般说法。”陈?再拿起一块绿豆糕,“三日没回府了,我该回去回去露个面了,免得我那父亲太久没见我,要将我赶出府。”
伴随陈?离去,声音渐渐消散,只剩那盘绿豆糕静静陪伴着裴秦墨。他抬手再拿起一块。
*
洛云裳坐在西房院中发愣,光下摇曳的树影,斑斑驳驳印在她身上。她甚是苦恼,叹息一声,食指在石桌面的纹路划来划去。
“小姐,为何日日这般愁眉锁眼。”阿木走来,给她披上大袄,“天冷,小姐可别着凉了。”
洛云裳起身,拉住大袄。今日为了给裴秦墨做上糕点,还未赶得去看望裴夫人。临近午时,还是看望一下为好。本是被厌恶的容府女,更要好好表现自己。
“阿木,去厨房拿一盘绿豆糕,一起去看裴夫人。”
“是,小姐。”
中房大堂,摇摇晃晃走来娇小的身影,青银见了惊呼一声,“夫人,容小姐来了。”
洛云裳嫣然含笑,“夫人好,今日阿灵做了些绿豆糕,带来给您尝尝。”阿木将绿豆糕放在裴夫人身旁桌上,裴夫人瞧了一眼,色泽不错,精巧有食欲,只是此物出于容家人之手,令她有所唾弃。
“看不出堂堂容府小姐也有这般手巧。”她讽刺道。
“手作之物,难度不大,不过能得到夫人的夸赞,阿灵很是开心。”
倏然四周寂静,本以为裴夫人会给面子尝试一块,怎知她默坐闭眼,丝毫不将洛云裳放在眼中。如此难堪之态,洛云裳指尖泛白紧掐手心。果然,只要身披容府之女,无论她如何做都不能让容夫人正眼待她。
“既然夫人要休息,阿灵这便退下,不扰夫人清净。”在阿木的搀扶下,洛云裳缓缓走动。还未踏出大门,便见裴娘笑容满面匆匆来报。
“夫人,冬至即将到来,容府派人送了厚礼而来。”
洛云裳眼睫一颤,停下脚步。
大半个月过去,算是听到容府消息了。洛云裳紧绷的唇角一松,亮起笑意。
“容府?”裴夫人有所不耐烦。
“是的,现在一条队伍正在外头等着.......”
“让他们进来。”
“是。”
容府队伍抬着大箱小箱走进裴府,雕刻精致,镶嵌黄金的黄花梨落于园中,一个个皆被打开。
“裴夫人好,容府为两家庆祝冬至节,为此送上南方上等茶叶一百斤,珍藏黄酒、米酒、白酒等各一百樽。冬至如大年,乃重要节日,天虽寒,共相度,容府望两家之间亲密友好,你来我往,互促大事所成。最后祝裴夫人一切顺遂,身子健康。”
发言者为容府队首,洛云裳也不清楚其人,只见他给到她一个小木盒,“这是夫人给小姐您的。”
“我?”
“是,小姐请收下。”
洛云裳接过沉甸甸的小木盒。
裴夫人洞隐烛微,算是看透容府心思,不悦道:“容府心意我收了,回去告诉你们大人,我们裴府不穷,样样不缺,不必大费周章给我们裴府送礼。更何况,女方先于男方送礼,是想让外界人看不起我们裴府?”
“夫人,不过是一点心意罢了,何必如此过分解读。”
“你们容府,可比我还过分!”
“娘。”裴秦墨高挺身姿悄然现于院中,随意撇过容府送来的众多物件,小声对裴夫人道:“他们也是听命办事罢了,刀剑要对准的,不是他们。”裴秦墨所言有理,她这般撒气不痛不痒,根本撞击不到容府,随后慢条斯理道:“你们退下吧。”
洛云裳抱着木盒默默站于一旁,待容家人退走后,裴夫人吩咐道:“裴娘。”
“在。”
“南方上等茶叶一百斤,珍藏黄酒、米酒、白酒等各一百樽,原装送去容府。”
“是.......夫人,您是说,容府送来的这些全都......”
“没错,裴府绝不收容府一点东西。”裴夫人对容府的痛恨,甚是恨之入骨,当年若不是容府,裴德怎会死,好好的裴府怎会成今日局面。
她悄然红了眼眶,嘴角隐隐抽搐,目光移向洛云裳,深深剜过一眼,转身回屋。
洛云裳抱着木盒回到西房,坐于屋中连晚饭都没了胃口。
从今日一事便可看出,裴夫人有多憎恨容府,而她却还要在其中寻求一份尘埃落定的婚事,她该如何扭住这般局面。
她怏怏不乐打开木盒,里头却是几盒容娘临走时给她遮盖黑痣的粉膏,面见此物,她愈发失落,眼眶乍然一热,却看到被挤在木盒边缘一封不起眼的信。
洛云裳迫不及待将它打开。
阿灵,哥哥在后门。
洛云裳不顾脚伤猛然起身,嫣然一笑,“是阿兄!”
*
夜月昼星,后门之外,人烟稀少。洛云裳躲过府中眼目,悄悄走出后门。
男人一身灰色长袍外加黑色大衣站于大树之下,高挑身姿,背手抬眸遥望月色,洛云裳放轻脚步,缓缓走向男子身后,嘴角掩盖不住的笑意,低声一叫:“阿兄......”
容天回头一望,抿嘴而笑,目光温和,温文尔雅,垂眸轻轻扫过洛云裳,关心道:“妹妹为何不多穿些出门?最近可还好?”他解下身上大衣披在她身上,“若是着凉......”他骤然瞥见洛云裳腿上的纱布,勃然变色,“妹妹怎么伤了。”
洛云裳后退几步,尝试用衣摆盖住,摇头道:“阿兄,这是我不小心摔......”骤然的拥抱堵住花烟寒的话音,待洛云裳回神才知自己靠在容天的怀中。他的胸膛起伏不定,热气扑面而来,红了她的脸色。
“阿兄......”她将他推开。虽说两人是兄妹关系,可只限于他与真正的容灵灵之间,她与他不过是雇佣关系。只是她对容天这般好感,且是因为在容府几日,他待她无微不至,不同于容府他人承颜候色,令她舒心自在。
“阿灵无碍。只是阿兄为何要在这里偷偷见我?”
容天扔敞着双手,眼光一滞。
洛云裳又问:“容灵灵可找到了?”听闻此话,容天目光一晃,收回手,黑眸望着洛云裳神情有所古怪。半晌后他才回应道:“还没有。”
“那阿兄没有别的事,妹妹就先走了。”偷摸出来,令洛云裳心中不踏实,又道:“往后阿兄要看望阿灵,可以直接进裴府,光明正大的话,没什么不好的。”她将大衣脱下,披回他身上,便是要走。
“别......”容天拽住她,在洛云裳侧脸时,他似乎看清了什么,松了手,浅浅一笑,“好好过下去,不要再伤到自己了。阿娘让我带句话给你......”他顿了顿,难以启齿。
“说什么?”
“说,婚事必须早日定下来。”
“好,我知道了。”洛云裳淡淡一声,心中大石越加坚固,令她闷闷不乐。
那一夜,洛云裳寝不聊寐,若是最后一件事也没完成,她将何去何从。婚姻之事她可以暂搁一边,至于书房那近在咫尺的日记犊,怎能放弃它。
三日后,洛云裳腿伤已好,阿木蹦着过来告诉她一个消息。
说是后天的冬至是个大节日,府里上下的都可以回家一日,所以很多地方的守卫都会退下,回家团聚一日。
闻言,洛云裳眉梢一挑,便是想到书房之外的守卫,旁敲侧击道:“既然如此,裴公子那东房的重要之地,应该不给回家吧?”
“不不不,我认识在东房守卫的小哥,他同阿木讲他们难得回家一趟,高兴得难以入睡,阿木这消息就是从他那来的。”阿木笑嘻嘻。
洛云裳暗喜,忍着欢颜。
“哦,对了!”阿木激动得拍了拍手,“差点给忘了,夫人,夫人让小姐您去一趟。”
“裴,裴夫人?”洛云裳一口水呛在喉中不上不下,“让,让我去哪?”
阿木轻拍洛云裳后背,帮她顺气,笑道:“还能去哪呀小姐,当然是大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