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把山头泼成一片银白,卡布奇诺的引擎发出轻快的嗡鸣,像只终于舒展翅膀的鸟。
米花坐在驾驶座上,指尖划过方向盘——这上面每一道磨损的纹路,都是两年来亲手打磨的印记。防滚架的金属冷光映在她眼底,混着月光,亮得像藏不住的笑意。
她深吸一口气,挂挡,给油。车身轻巧地窜出去,过第一个弯道时,新调的避震器稳稳接住离心力,没有一丝多余的晃动。
“1.2秒刹车点,完美。”她小声念叨,黑框眼镜后的眼睛亮得惊人。
这两年来,从拆发动机到焊油路,从改涡轮压力到算抓地力系数,每颗螺丝的扭矩都是亲手校准,此刻仪表盘上跳动的数据流,比任何勋章都滚烫。
一圈,又一圈。她故意绕开常去的赤城山,选了这座连RedSuns都没来过的野山。
月光下,卡布奇诺的身影像道白色闪电,过连续发卡弯时,防滚架轻微震动,那是京一当初硬塞给她的“安全保障”,此刻却成了最可靠的伙伴。
“左弯倾角32度,抓地力0.91,修正成功。”
她对着车载电脑念数据,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突然猛打方向盘,车身画出道漂亮的弧线,轮胎碾过碎石的脆响里,她笑出了声。原来亲手把一堆零件拼成“自己的车”,是这种感觉——比在东京时对着卫星云图指手画脚,踏实一百倍。
磨合到第五圈,引擎声终于稳定得像呼吸。
米花停在山顶,趴在方向盘上笑。远处的城市亮着零星灯火,RedSuns的群聊正在弹窗,启介又在抱怨“雨战数据算得头疼”,贤太刷着无关紧要的玩笑。
她没回,只是摸出手机,给H的头像发了条消息:“赤城山新路线,干燥抓地力系数1.12,附模拟图。”
发完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坐在亲手改装的车里,在没人知道的山头,同时扮演着“数据幽灵”和“半个车手”。风卷着月光掠过车顶,她突然想踩足油门再跑一圈——这次不为拆数据,不为帮谁赢比赛,就为轮胎咬着地面的震颤,为引擎回应油门的敏锐,为这两年藏在扳手和代码后的,属于自己的速度。
下山时,卡布奇诺的引擎哼着轻快的调子。
米花打开车窗,山风灌进来,带着草叶的清香。她想,或许不用成为谁眼中的“车手”,只要此刻握着方向盘的是自己,就算只算半个,也足够幸福了。
RedSuns不用集训的一个晚上,卡布奇诺开刀群马县边界的山头。
米花刚把卡布奇诺停在观景台,引擎的余温还没散,就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引擎嘶吼——那嚣张的声浪,除了启介的FD3S,再没第二辆。
黄色车灯像道劈开黑暗的闪电,猛地甩过弯道,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叫刺得人耳朵疼。
米花皱了皱眉,摸出手机调出行车记录仪——这家伙过弯时的油门踩得比平时狠了三分,尾翼在风中抖得像要飞出去。
“发什么疯。”她嘀咕着,指尖在屏幕上敲下“FD3S当前状态:激进驾驶,疑似情绪波动”。
FD3S在观景台边缘急刹,启介拽开车门冲下来,对着山谷吼了句什么,回声被风撕得粉碎。他踢了踢轮胎,又掏出手机疯狂打字,屏幕光映得他侧脸绷得紧紧的。
米花把卡布奇诺往阴影里藏了藏,看着他突然发动车子,原地烧了圈胎,轮胎印在地上烫出焦黑的弧线。她忽然想起H的聊天记录里,启介今早私聊抱怨“凉介哥说我的数据报告漏洞比贤太的摩托车排气管还多”。
“原来是输了数据PK啊。”米花弯了弯唇角,调出这片山头的地图。FD3S的下一个弯道角度太险,以他现在的速度,很可能打滑。她指尖在群里敲了句“第三弯有暗冰”,发送对象选了“全体成员”,然后发动卡布奇诺,往反方向的山道开去。
后视镜里,FD3S的车灯果然在第三弯顿了顿,速度明显降了下来。米花轻笑一声,卡布奇诺的引擎哼出轻快的调子——比起猜他为什么心情不好,还是让他平安跑完这圈更重要。
山风卷着引擎的余响掠过树梢,她摸出手机,给H的头像发了条消息:“某辆黄色赛车的情绪系数,比轮胎磨损值还需要修正。”
回到家,启介把FD3S停在车库时,排气管还在突突作响。他攥着手机在原地转了三圈,才点开和H的对话框,指尖悬在屏幕上半天,敲出的字删了又改。
“前辈……刚才在山头乱飙的是我。”后面跟着个垂头丧气的表情包,“我知道你肯定监测到了,那组弯道数据烂得我都不好意思看第二次。”
消息发出去,他盯着“对方正在输入”的图标直冒冷汗。白天和凉介的数据PK输得彻底,被大哥指着模型里的漏洞说“情绪化驾驶比失控更危险”,转头又见到托海的成绩上升了,一股火没处撒,就踩着油门往没人的山头冲。
H的回复来得比预想中慢。等屏幕亮起时,只有简单一行字:“第三弯的暗冰,是自然形成的。”
启介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H监测到了他可能会产生的问题,所以在群里发了警告。他的耳朵“腾”地红了,手指飞快敲:“我不是故意违规飙车的!就是……就是心里堵得慌,想找个地方踩踩油门。”
他扒着方向盘,看着H发来的新消息:“你的FD尾翼角度偏了2度,今晚的侧风会让走线误差扩大到0.5米。”后面跟着张调校示意图,标注着“明天让技师按这个调”。
没有指责,没有调侃,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启介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打字的手都在抖:“前辈,我是不是很没用?数据算不过大哥,连编个借口都圆不回来……”
对话框沉默了几秒,跳出个拍肩的表情包。H说:“比起完美的数据,知道哪里错了更重要。明天练习赛,第七弯给你留了0.3秒的修正空间。”
启介盯着屏幕笑了,露出点少年人的憨气。他摸出手机给FD3S拍了张照,发过去:“明天我一定跑个像样的成绩!”
远处的山头,米花看着那张歪歪扭扭的车照。
突然想起刚才在观景台,启介对着山谷吼的那句“我才不是只会瞎冲的笨蛋”。
她弯了弯唇角,回了个“加油”的表情,明天的练习赛,这家伙可不能输得太难看。
医学楼的走廊里。
高桥凉介看着小野米花抱着译本走过来时,脚步都带着种轻快的韵律。
她停在公告栏前看新贴的讲座通知,面带淡淡的笑意,阳光落在她发梢,连那副总是滑到鼻尖的黑框眼镜,都像是沾了点雀跃的光。
这阵子她总是这样。
翻译心肌报告时会突然笑出声,说“细胞分裂的节奏像春天抽芽”;讨论神经传导时,指尖在草稿纸上画的弧线,都比往常更舒展些。凉介翻着她批注的“舒张期如潮汐间隙”,忽然想起上周在图书馆,她对着窗外发呆时,嘴角那抹没藏住的笑意——不像解开难题的释然,更像藏了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
“你的批注里,最近总带着种……流动的感觉。”他在走廊拦住她,目光掠过译本上那句“纤维束的排列像风拂过麦田”,“以前更像精准的齿轮,怎么,有什么好事发生么?”
米花眨巴眨巴眼睛,“可能是天气好吧,写字都心情好。”她晃了晃手里的《雪国》,“你看这句‘银河倾泻’,以前觉得是静态的美,现在突然觉得,那流动里藏着好多没说透的期待。”
凉介望着她转身走进电梯的背影,宽大的运动服包裹着修长的身量,马尾一甩一甩的。
他忽然很好奇,是什么让她笔下的文字都变了节奏。
米花抱着资料下了楼,周身还带着肆意飞驰的余韵。
——当然是因为得意。
那些在纸面上演算过百次的轨迹,当预设的参数与车身的反馈完美咬合,这种把数字酿成速度的快乐,令人实在得意。
不过到了晚上就得意不了了。
卡布奇诺从某个山头归来的时候,一道白色车灯就从弯道后窜了出来。
FC3S的车身贴得极近,那瞬间的擦身而过,米花手心立刻沁出冷汗。“……高桥凉介!?”
她猛打方向盘,往山道内侧窜,可FC3S的反应快得惊人——几乎在她变向的同时,那道白色身影就调整了角度,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那优雅的流线型车身在夜色里舒展,带着种克制的灵动,过弯时划出的弧线比佐藤凛的“天鹅展翅”更像真正的天鹅。
“糟了,不能让他发现。”米花咬着牙踩油门,心脏在防滚架后咚咚直跳。
凉介不是启介这样的傻白甜,刚才擦过时,他多半注意到了卡布奇诺改装过的进气格栅,那可是她花了三个月才调好的独特样式。
山道尽头的岔路突然出现在眼前,她猛打方向冲进去,轮胎碾过碎石一阵阵脆响。
听见FC3S的引擎声在身后顿了半秒——那是凉介在判断路线。米花死死攥着方向盘,万一被他顺藤摸瓜查到H的痕迹,那就什么信息都会被他抓到了。
后视镜里,FC3S的车灯像两颗冷静的星,始终悬在视野边缘,既不逼近,也不远离,流畅的车身在树影间若隐若现,正不动声色地锁定着目标。
无声地宣告:我已经注意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