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东京的居酒屋藏在写字楼背面，木质拉门一拉开，烟火气混着笑声扑面而来。
佐藤凛踩着高跟鞋坐在最里侧，笑道：“小不点可算来了，再晚半小时，奈奈就要把你那杯梅酒喝光了。”
白石奈奈闻言抬头笑：“谁让你磨磨蹭蹭，群马到东京的路能堵三个小时？我看是被某个刺猬头缠住了吧。”
米花刚坐下，须藤京一的声音就落下来，眉头拧得很紧：“喝酒免谈，点乌龙茶。”
“就一小杯！”米花讨价还价，“上次草莓大福都加酒了，你也没说什么。”
“佐藤那是耍诈。”京一瞪她一眼，转身跟老板喊，“来壶冰乌龙的，多加冰。”
佐藤凛嗤笑一声：“京一这护犊子的劲儿，不去当保镖可惜了。”她往米花面前推了碟炸鸡，“别理他，上次我们在欧洲站庆功，他喝到后半夜，抱着奖杯说‘要是小野在肯定能赢’。”
“少扯。”京一抓起酒杯灌了口啤酒。
话题很快滑到东京的赞助商身上。奈奈敲着桌面叹气：“城西那几家最近跳得厉害，听说想挖RedSuns的技师，还放话要‘买断所有和 H 相关的数据’。”
“一群蠢货。”京一的指节叩着杯沿，发出沉闷的响，“上个月他们的服务器被黑，以为是巧合？我让人在防火墙里埋了反向追踪，现在他们的财务报表都在我手里躺着。”
米花刚咬下的炸鸡差点喷出来：“你黑了赞助商？”
“不然等着他们来抢你的模型？”京一挑眉，“还有那个总找你麻烦的田中，他新签的车队老板，去年偷税漏税的证据，我已经匿名寄出去了。”
佐藤凛笑着补充：“不止呢，京一连他们准备在秋名山装摄像头的事都知道，连夜让人拆了个干净，还留了张‘赛道不是监控室’的字条，吓得那群人以为撞了鬼。”
米花看着京一低头喝酒的侧脸，突然想起昨晚整理旧数据时，发现东京车队的服务器日志里，有个匿名IP总在凌晨三点登录，帮她修复被攻击的防火墙——那时她以为是系统自动修复，现在才明白是谁在背后盯着。
“其实……”她小声说，“不用这么麻烦的，我自己能应付。”
“能应付？”京一放下酒杯，眼神锐利，“上次在校园祭被田中堵着，要不是炸毛小子碰巧撞见，你打算用代码跟他打架？”
他顿了顿，声音沉下来：“你在群马待得太干净，忘了东京的水有多浑。那些人盯着的不是你的技术，是能榨多少油水。等你被啃得只剩骨头，再喊我就晚了。”
居酒屋的暖光落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把那句没说出口的话衬得格外清晰——
“我替你挡着，你只管往前跑”。
“别总想着自己扛。”佐藤凛的语气难得正经，“京一这两年看着凶，其实比谁都怕你受委屈。上次在巴黎见他，他还说‘这丫头要是肯回来，我把队长位置让给她’。”
京一的咳嗽声突然炸响，差点把酒杯碰倒。他瞪向佐藤：“喝你的酒！”
米花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突然笑了。窗外的霓虹灯映在玻璃上，把居酒屋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从东京铺到群马的路。
她举起乌龙茶，对着京一的方向轻轻碰了下杯沿：“谢了，京一哥。”
京一的动作顿了顿，没抬头，只是把她碟子里的柠檬片挑出来，扔进自己的啤酒杯里。
居酒屋的门在身后合上，米花踢着路边的碎石子，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和须藤京一的影子并排晃着。
“刚才佐藤说的那个欧洲站录像，还有吗？”她突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我记得当年你过连续弯道时，总能在砂石路上找到别人看不见的抓地力。”
京一双手插在夹克口袋里，步伐迈得很大：“硬盘在车队仓库，下次给你找出来。”
“那时候真好啊。”米花仰头看天上的星星，追了两步赶上他，“每天拆数据到半夜，队长会把凉掉的饭团塞给我，你总骂我咖啡喝太多，却在我桌角放满最新鲜的咖啡豆。”她顿了顿，踢飞一块小石子，“现在想起来，好像全是开心的事。”
京一没接话，只是“嗯”了一声，声音低得像怕惊扰了什么。路灯的光落在他侧脸上，下颌线绷得很紧，两年没见，他肩膀更宽了些，站在旁边像堵移动的墙，比启介那小子看着还扎实。
米花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半晌，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其实……回东京可能也不错。”
京一的脚步猛地顿住，鞋底碾过地面的碎石，发出刺耳的响。他转头看她，路灯的光正好照在眼底，那点震惊藏都藏不住。
他飞快地压回去：“你看什么？”
“没什么。”米花低下头，继续往前走，声音轻得像叹息，“就是觉得……这里的赛道，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京一跟在她身后，没再追问。
这话他等了两年，从她躲去群马那天起，就盼着能听到。可真从她嘴里说出来，心里却空落落的，像被涡轮迟滞卡了一下。
她大概只是随口说说吧。
他想。毕竟群马有RedSuns，有那个总跟她斗嘴的刺猬头，还有那个看数据时眼神跟他很像的高桥凉介。她在那里笑的次数，比她从小到大加起来还多。
“前面有地铁站。”京一突然开口，语气硬邦邦的，“送你到站台。”
米花“嗯”了一声，没再提刚才的话。两人并肩走着，影子在地上时而交叠，时而分开，像两条总也并不到一起的赛道。
京一攥紧了口袋里的钥匙，心里反复告诉自己——别当真，免得又像上次那样，空欢喜一场。
米花走在前面半步，夜风把她的长发吹得轻晃，发尾扫过肩头，是他没见过的长度。
记得以前在东京，她总把头发扎成笑马尾，说“拆数据时不碍事”。
她的步伐轻快，踩在人行道的格子砖上，偶尔会踢到路边的小石子，带着股在群马养出来的、没被打磨掉的鲜活气。刚才在居酒屋，她笑起来时眼睛很亮，不像在东京时，总带着点藏在镜片后的警惕。
这些变化，不用佐藤说也看得出来。是RedSuns那群人带出来的——高桥启介的直来直去，高桥凉介的不动声色，甚至那个总咋咋呼呼的中村贤太，都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
“地铁快到了。”京一开口，声音比刚才沉了些，刻意压下那点莫名的涩味。
米花回头看他，脸上还带着笑意：“嗯，到这儿就行。”她顿了顿，从包里掏出个袋子递过来，“上次在奈良买的仙贝，伴手礼～”
“走了。”米花朝他挥挥手，转身往地铁站入口走。步伐轻快得像要跑起来，长发在身后划出秀美的弧线。
京一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台阶下，拆开手里的仙贝袋子。他轻叹一口，这丫头已经走出了很远，远到他再想把她拉回东京的赛道，就只能是妄想。
东京街头的风带着点凉意，京一看着米花的背影消失在地铁站台阶下，拆开手里的仙贝袋子。咔嚓一声咬碎，谷物的脆香在嘴里散开。他轻叹一声，这丫头已经走出了很远，远到他再想把她拉回东京的赛道，就只能是妄想。
这一阵，他去看了她在群马的大部分比赛。赤城山的连续弯道、妙义山的陡坡，他总是站在最外围的护栏边，看完就走。有时碰到RedSuns的人，也只是冷着脸点个头，转身就发动车子离开。
他知道她在进步，过弯时的果断、应对突发状况的冷静，都带着股不管不顾的冲劲，和在东京时那个总躲在数据后面的样子判若两人。
直到那次，比赛刚结束，他正准备开车回东京，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动着“小野”两个字。
“京一哥，”她的声音带着刚跑完赛道的微喘，背景里能听到RedSuns那群人的吵嚷，“比完了，我们要去庆功，你要不要来？”
京一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我去干嘛。”他语气硬邦邦的，视线落在远处她和队友击掌的身影上。
“不来就算了。”米花的笑声从听筒里传出来，带着点狡黠，“那你单独请我吃顿庆功宴？就当……替我庆祝又赢了一场。”
电话那头传来RedSuns众人的起哄声，夹杂着“米花去哪”“是不是见男朋友”的玩笑，被她笑着打断：“别瞎猜，我有点事，晚点归队。”
半小时后，京一坐在餐厅靠窗的位置，看着米花推门进来。她身上还带着赛道的尘土味，额前的碎发被汗浸湿，一坐下就大咧咧一笑：“我又赢了。”
“嗯。”京一点头，把菜单推给她，“想吃什么自己点。”
米花翻菜单的手指顿了顿，一边不经意道：“跑多了山路，其实有点怀念专业赛道了。”
京一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没接话。
他知道她指的是东京的职业赛道，可这话不能接，接了就等于又给了自己希望，像上次在居酒屋听到她说“回东京也不错”时一样，最后只会落得空欢喜。
“专业赛道规矩多。”他扯开话题，把茶壶往她面前推了推，“你在群马跑惯了野路，回去怕是不习惯。”
米花没反驳，只是夹了块炸猪排递到他碟子里。
京一的动作顿了顿，他放下筷子，语气沉下来，“你现在的节奏很好，没必要往回找。”
米花抬眼看他，灯光落在她眼里，亮得像赛道终点线的灯。
“下次想看专业赛道，我带你去东京的训练场。”京一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就看，不跑。”
米花的动作顿了顿，抬头时眼里闪着光：“真的？”
京一点头，抓起茶杯灌了口，掩饰住那点不该有的松动。他告诉自己，就只是带她看看，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