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H

    夜色漫进车库时,凉介刚合上战术板。

    屏幕右下角弹出H的消息,只有一行字:“第三弯的走线,你留的缓冲带太保守了。”

    他手指在键盘上顿了顿,回复框里敲了又删,最后只发了个平静的句号。

    对话框沉默了三分钟。

    H突然甩来张速写,铅笔勾勒的弯道轨迹旁,用红笔圈出个微小的弧度——那是凉介从未在战术里展现过的、近乎冒险的切弯角度。

    “这才是最优解。”

    H的消息紧跟着进来,带着点锋芒。

    凉介对着那张图笑了。

    他想起上周在图书馆,小野米花说“十四行诗的韵脚藏着平衡感”,当时阳光落在她翻书的指节上,和此刻屏幕里红笔的锋芒重叠在一起。

    他起身走到白板前,擦掉原来的轨迹,凭着记忆画出H速写里的弧度。

    “明天练车,我用这个走线。”他敲给H。

    对方回得很快:“拭目以待。”后面跟着个极简的笑脸,像随手画的冒号加右括号。

    第二天的晨雾里,FC的引擎第一次发出那样张扬的轰鸣。

    过第三弯时,凉介刻意压下刹车,车身擦着护栏滑出的弧线,和H速写里的红圈完美重合。

    冲过终点线的瞬间,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H发来张照片,是从赛道旁的树丛里拍的,FC的尾翼在雾中划出银亮的线,配文:

    “比模型里好看。”

    凉介握着方向盘笑了。

    图书馆靠窗的位置,落在摊开的医学报告上。

    凉介抬眼时,睫毛扫过浅影:“你说舒张像春雪消融,那收缩呢?”

    米花握着钢笔的手紧了紧,“像……像握拳。”

    凉介轻笑一声,翻过一页,“上次你说启介的走线像没写完的十四行诗,我的呢?”

    这句话像突然切进弯道的车灯,晃得米花心跳漏了半拍。

    她想起那些深夜里,H对着屏幕标注的“凉介式完美弧线”,那些被数据流藏起来的、近乎苛刻的精准。

    “像……像圆规画的圆。”她撞进他含笑的眼底。

    凉介在报告边缘轻轻敲着,“听说你昨晚去了车库?卡布奇诺的尾翼角度,调得很特别。”

    “练、练车而已。”米花抓起笔假装修改批注。

    “是吗?”凉介合上书,“我还以为,是H给了你新的参数。”

    米花差点把笔帽捏碎。

    这人怎么偏挑最要命的问?

    “下周医学部放老电影,”他语气平淡,“讲心脏手术的,据说导演把缝合镜头拍得像系鞋带。”

    米花握着笔的手顿了顿,想起上次翻译“心肌缝合角度”时,自己写“像给鞋带打蝴蝶结”。

    被他用红笔圈出来,旁注“很形象”。

    “你不是说这种片子太刻意?”她低头假装整理笔记。

    “但有人可能会觉得有趣。”凉介的嘴角勾起点浅淡的弧度。

    他顿了顿,补充道,“听说片尾有段配乐,像极了卡布奇诺过弯时的引擎声,要不要去验证下?”

    米花抬头时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抓起桌上的书挡在脸前:“……看完能不能吐槽导演不懂解剖学?”

    凉介低笑出声:“允许带笔记本记槽点。”

    影院灯光暗下。

    “这里缝错了。”凉介忽然凑近,气息拂过耳畔,“应该从右向左,像系围巾打活结才对。”

    米花往椅背上缩了缩,余光瞥见后排有人举着手机。

    ——是几个穿卡布奇诺图案T恤的男生,正偷偷对着他们拍。

    散场时果然被后援会围堵,有人举着“米花女神”的应援牌往前挤,凉介却慢悠悠护着她往外走,“别挤,她怕生。”

    (学生们轰动,凉介有女朋友了?)

    这话听着温和,落在米花耳里却像调侃。

    回去的路上,凉介把车停在赤城山半山腰。

    晚风掀起他衬衫领口,他忽然笑了:“你的后援会要是知道,女神白天分析赛车数据,晚上还研究手术镜头,会不会更疯狂?”

    米花猛地一滞。

    这是今晚第三个回合了,从影院里的“缝合比喻”,到被围堵时的“怕生”,再到现在绕着后援会说事儿。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声音发颤,转身跑开。

    夜风灌进领口时,她在观景台停下,身后传来脚步声。

    凉介站在月光里,眉峰轮廓柔和:“不想怎么样。”

    “骗人!”米花突然红了眼,“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看我装傻很有趣吗?”

    她想起那些被他看穿的细节。

    所有伪装在他面前都像纸糊的,一戳就破。

    “我就是H。”她吸了吸鼻子,“别再绕弯子了……”

    话音未落,头顶忽然落下片阴影。

    凉介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轻柔,“知道了。”

    他没多说什么,却熨帖得让人想哭。

    米花埋在他胸口闷闷地哼:“你欺负人。”

    “嗯,欺负你了。”他低笑,声音混着风声,“但下次,不用再藏了。”

    从小,米花就与代码为伍。

    那些由0和1编织的世界,精准、安全,像加了密的堡垒,把她和外界隔在两端。

    东京车队的日子像场高速飞驰的拉力赛,队友们是并肩的引擎。

    时的赛道再宽,也像隔着层防滚架,看得见速度,摸不到风。

    直到她遇见RedSuns。

    直到她被凉介邀请。

    他们让她知道,代码之外,还有另一种语言。

    ——是凉介揉她头发时的力度,是启介骂“书呆子”却偷偷留的冰镇乌龙茶,是整个车队对着她的卡布奇诺欢呼时,山风里飘着的、比算法更鲜活的温度。

    她抬眼时睫毛还挂着湿痕,“我就是H,又如何?那些赞助商的手段,我不怕。”

    凉介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角,“我知道你不怕,但我会保护你。”

    “我能保护自己。”

    米花猛地抽回手,后退半步,语气里带着点逞强的尖锐。

    她想起在群马这两年,自己躲在服务器机房改代码,连咖啡洒了都顾不上擦,不也熬过来了?

    凉介却没动,忽然笑了,“好,你保护自己。”

    他转身望向远处蜿蜒的山道,车灯在夜色里串成流动的河。“那我给你赛道,让你跑。”

    “想跑多快就跑多快,想怎么改车就怎么改。”他侧过头,月光在他轮廓上镀了层银,“RedSuns的赛道永远给你留着,不用藏,不用绕,就踩着你自己算的线,去跑。”

    米花愣在原地,风卷着他的话撞进心里。

    “学长,真是全天下最好的人。”她轻声说。

    凉介转过头,语气里藏着点笑意:“哦,那刚才是谁说我欺负人?”

    米花脸颊一热,刚想反驳,就听他慢悠悠补充:“不过,比起‘最好’,我更想当‘最合适’的那个。”

    他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刘海,“比如,最合适和你讨论赛道走线,最合适陪你看手术电影,最合适……拆穿你的所有伪装,却让你觉得安心。”

    米花愣住了,这人总能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让她心跳失控的话。

    “学长,真是全天下最狡猾的人!”她气呼呼地往后退了半步,转身坐进卡布奇诺里。

    卡布奇诺的车门“砰”地关上,后视镜里凉介的身影还站在月光里,安安静静的。

    “为什么非要做最适合的?”

    她对着空气嘟囔,“当好你的‘白彗星’不够吗?做你的完美战术大师不够吗?”

    她想起他在图书馆说“心肌缝合像系鞋带”时认真的样子,想起他看自己改车时眼里藏不住的好奇,想起刚才那句“最合适拆穿你的伪装”。

    车窗突然被轻轻敲响。

    凉介眼里的笑意藏不住:“因为‘最好’太遥远了。”

    他在玻璃上画了个小小的圆圈,“就像理论里最完美的路线,看着好看,却没人能真的做到。可‘最合适’不一样——”

    圆圈里突然多了道歪歪扭扭的弧线,像卡布奇诺过弯时的样子。

    “它藏在……我们都觉得‘这样刚好’的瞬间里。”

    米花猛地降下车窗,夜风灌进来,吹乱了他额前的头发。

    “谁、谁觉得刚好了!”

    凉介直起身,往驾驶座递过来瓶冰镇乌龙茶,瓶身还挂着水珠:“明天练车,用你新调的尾翼角度?”

    话题转得突然,米花却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引擎启动时,她听见凉介在车外说:“‘最合适’的意思是,我不想只当你的战术搭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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