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无咎猛地欺身逼近,身影如山倾覆,遮天蔽日地将她禁锢于方寸之间,他狠狠钳住她下颌,冰冷的触感激得她一颤。
“你最好给本王解释清楚,你和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嗓音带着近乎咬牙切齿的阴鸷。
苏渔不得不仰面,迎上一双几欲嗜人的怒眸,那凤眸近在咫尺,燃烧着滔天的火焰。
假山投下凹凸错落的暗影,阳光被切割得支离破碎,洒在二人身上,悠悠晃晃。
苏渔整个后背抵在粗糙的石面上,被嶙峋的棱角硌得生疼,下巴又被被死死捏住,像一只困在蛛网中的蝶,连挣扎都显得徒劳。
她强忍着两处的痛,眼底迅速氤氲出一层浓浓的水汽,声音带着破碎的哽咽。
“殿下,你把我弄疼了。”
祝无咎死死地盯着她眸中盈盈的水光,非但不放,反而逼得更近了,近到鼻息交缠,灼人的气息滚烫却充满了威胁,似毒蛇吐信。
“疼?”
他一字一顿狠声道,“你在本王面前耍些小把戏,孤可以纵容,但若敢背着孤和他纠缠不清,孤自有千百种方法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疼!”
女子闻言,眼中的潋滟瞬间褪了大半,她竟是笑了起来,神色是一片毫无阴霾的清明,语气也变得颇为疏离,“殿下多虑了...”
“在下素来只爱窈窕淑女,从无效仿魏王枕簪之风。陈将军再英武神勇也是男子,我对他…只有下属对上官的敬重。”
男人手上的力道几不可察地泄了一丝,眸中寒意却未减半分,“是么?方才你二人如胶似漆的模样,本王可是看得真切!”
女子眉间微蹙,“殿下明鉴。方才那马受惊了,我吓得脚下打滑,眼看就要摔下,将军不过正好在旁边,眼疾手快拉了我一把,难道要他眼睁睁看着我摔断脖子不成?”
她垂下眼帘,“方才幸得将军出手搀扶,让我毫发无伤,只是可惜了.....”
她仰起脸望向祝无咎,“瞧,一滴血没流,半点伤也没受,您一定很是失望吧?”
这话近乎赤裸的挑衅。
“哈哈!” 祝无咎骤然仰首狂笑,笑声狂放不羁,惊得石隙中栖息的数只雀鸟扑棱着仓皇四散。
这世间除了皇兄,也就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小东西敢对自己如此阴阳怪气了。
笑声骤停,他猛地俯身,俊美近妖的脸上笑容瞬间敛去,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好!好一副伶牙俐齿!”
指腹拂过她泛红的肌肤,动作带着狎昵的威胁,“你最好记住你今日的话,若再敢和他有任何非分之举…”
语势微滞,男人眸中骤然掠过杀意,“孤不介意亲手杀了他。”
“殿下息怒。”
女子眼睑轻合,神态变得无比乖顺,“我记下了,绝不会再有下次。”
看着她这柔婉的模样,祝无咎明知她在演戏,但那低眉顺眼、一副任凭发落的样子,却离奇地浇灭了心头肆虐的暴戾与躁动。
胸口那骇人的怒火渐渐退去,看着她下颌上清晰的红痕,心头莫名地软了一下。他伸手抚上那抹红痕,指腹带着一丝自己也未察觉的轻柔。
日光正浓,那伤痕犹如一道灼目的烙印,刺眼而鲜明。
祝无咎呼吸骤然一窒。
一股极其熟悉的燥热猛地从小腹窜起,瞬间席卷了全身。
这肌骨何其纤薄易碎,他只需再添一分力道,便能听见骨骼碎裂的脆响,随之而喷处的是更鲜艳、更猩红的颜色......
光是想象那画面,便已叫他血脉偾张。
一种源自深渊的摧毁欲念疯狂嘶吼,叫嚣着要将那层脆弱的肌肤彻底撕碎,任由更浓烈的血色恣意蔓延!
见祝无咎目光死死地锁在自己下颌,眼神愈发的癫狂,苏渔心头警铃大作!
这厮莫不是又要发病了?
却见他猛地阖上双眼,喉结剧烈滚动,胸口不断起伏,似在忍受着某种蚀骨灼心的痛,待再度睁眼时,方才骇人的赤色已散了大半。
她心口一松,长长吁了口气。
*
祝无咎全凭一股悍厉的克制力,才勉强将那近乎失控的冲动强行摁了下去。
甚至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这么做。
往日行事皆是兴之所至,百无禁忌,更无章法可循。而方才他分明可以肆意驰骋,却骤然停手了。
如此反常,连他自己都觉得诧异。
他心下思忖,大抵是这玩物光华太盛,竟叫他一时不忍卒毁。
男人眼底戾气散尽,唇角又勾起那抹玩世不恭的笑容,“走吧,随孤去会会那帮老东西,看看他们到底在谋划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苏渔努力跟上他的步伐,“殿下,符家也给您发了请柬?”
祝无咎闻言脚步未停,侧头瞥了她一眼,“请柬?普天之下,孤想去何处,还需他符家点头?”
苏渔:.......
那便是不请自来了。
可记忆中祝无咎并未参加这场寿宴。
二人穿过寂静的小径,前方便是流芳水榭了。从此处望去,水榭四面垂着绯色轻纱,既挡住了灼人的日光,又将四处晕得一片朦胧。
水榭中央留出一片空地,舞姬们云鬓高耸,彩袖翩跹。榭内皆是女眷,纱幔随风轻荡,隐约可见内人影绰绰,丝竹管乐之声伴着人群的笑语,更添几分飘渺的仙气。
榭外则设了十几张黄杨木圆桌,案桌上琳琅满目摆满了各色冷盘,身着天青色冬衫的侍女们手捧银壶玉盏,轻盈地穿梭在各桌之间,裙裾飞扬。
水榭外皆是男宾,宾客大多已至,有的凭栏而立,或赏水中睡莲,或远眺对岸嶙峋怪石,言笑晏晏。几位宾客则对廊柱上所刻的楹联产生了兴趣,正捻须品评。主人符全正立在水榭入口的栈桥上,春风满面地迎接着宾客。
苏渔扫了眼全场,那位名动燕朔的符将军并未列席,此刻他理应镇守在千里之外的边关。
祝无咎信步而来,脸上是一如既往地从容,苏渔则落后半步,面色沉静。
二人出现在垂花门廊下时,宴间的喧闹顿时凝滞了一息。
方才还流转不息的香风似是停歇了,唯余水波轻拍台基的声响,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他们,惊疑的、探究的、鄙夷的、看热闹的......
一个是狂放不羁的亲王,一个是声名狼藉、容貌却清俊得过分的草包纨绔。
寂静只持续了极短的一瞬,随即压抑的声浪蔓延开来。席间众人交换着眼神,或用团扇半掩面庞,或借饮酒掩饰心照不宣的目光。
“啧,咱们这位王爷还真是不拘小节,男女通吃啊!”
“那便是京中传遍的玉面郎君?这模样果真名不虚传!”
“斯文扫地!真是斯文扫地!”
“嘘!慎言!那位爷的脾气你不知道?”
“不过是靠着皮囊上位的佞臣,有何说不得?!”
嗡嗡的议论声,虽压得极低,却无孔不入。那些目光黏腻又冰冷,像沼泽里探出的一双双眼睛。
苏渔看着议论纷纷的众人,面色未变。
朱祉叡坐在席案上,他一眼就看到了祝无咎身后的苏渔,他掌中一紧,五指蓦地攥紧了酒杯,清冽的酒液微微晃动,映出男人眼底翻涌的风暴。
一股汹涌的怒意混合着尖锐的刺痛感狠狠冲击着胸腔,他几乎要按捺不住冲上去的念头,但多年历练的克制力让他只是绷紧了身子,神色仍是一片云淡风轻。
赵荃正手持酒盏与符家人言笑晏晏,看见二人出现的刹那,笑容在他脸上僵了一瞬。
阴冷的目光缓缓掠过那道纤细脆弱的身影,眼底猛地闪过垂涎的幽光。
不过月余未见,这小人儿...怎地越发勾魂了?
往日只觉得这小子姿色出众,怎料今日一见,他身上竟无端地添了几分脆中含娇的破碎感,那脆弱之态反更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美,直教人——
心旌摇曳。
恨不得立刻将人按在身下好好怜惜一番!
只可惜这到嘴的鸭子却被旁人叼了去…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赵荃眼底闪过阴毒的嫉恨。
祝无咎对满场的异样浑若未觉,他懒洋洋地扫过全场,径直走向前方视野最佳的席位,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他朝苏渔勾了勾手,“过来,坐到孤身旁。”
语气不容置疑。
苏渔感觉到身后那些目光更灼热了,她深吸一口气,道,“在下身份低微,实在不宜在此就坐,我还是去......”
“闭嘴!”
祝无咎不耐地打断了她,他侧过头看着她,凤眸微眯,“怎么?孤的席位还配不上你的身份?”
苏渔心底叹了口气,知道硬抗无用,只得挤出一抹笑,“殿下言重了,能得您赐座,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
耳中落入她夹枪带棒的讥讽,祝无咎非但没觉得冒犯,心底反而蹿起一股奇异的愉悦。
他就喜欢看她这副明明不甘却又不得不屈服、还暗戳戳伸爪子挠人的劲儿。
他压低了声音,难得带了点近乎纵容的语气,“骨头折了,本王给你接。今日你就是本王的人了,谁敢多说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