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道元二十九年春,快要入夏时节,大雪不断,于北地……见到阿娘。

    “熏渺姐姐,你在写什么呀。”

    烛光下的地面映出一道阴影,是温双柔靠近。

    “一些记事。”李熏渺没有抬头,笔尖依旧写着。

    “是时常都写吗?”温双柔垂眸,目光落在桌前铺着的那张纸上。

    “嗯。”李熏渺嘴角微扬,“时常会习惯将重要之事记录下来。”

    木桌前方的窗户未关完,雪花便趁机飘落进屋凝成结晶,温双柔脸上一凉,她抬头看见来源时,便凑上前将窗户关满。

    “好冷啊,姐姐,这雪该不会要下到六月去吧。”温双柔喃喃自语。

    随后又困意袭来,她抬手覆面打了个哈欠,道:“姐姐早些休息呀,我有点困了,先去睡觉。”

    “双柔。”在温双柔手推开门的那刹,李熏渺叫住她。

    “嗯?”温双柔疑惑歪头,随即眸光一亮,像是想起什么,道,“熏渺姐姐,记得玉镯不要摘下来。”

    李熏渺也疑惑,她问:“这玉镯有什么奇特之处吗?你如此重视,该不会?是温家的传家宝。”

    说完,她自己都觉得好笑。

    可温双柔皱眉摇头,神情异常认真,对李熏渺道:“不止。”

    再问下去,温双柔便什么也不肯说。

    “姐姐,你先前是想对我讲什么?”温双柔被寒风吹得打寒颤,她看向李熏渺,又将半开的门重新合上。

    “我曾经,见过你家兄长吗?”李熏渺问。

    温双柔愣住,半响她道:“见过的吧,不然为何兄长有姐姐容貌的画像,不然为何……”

    他为了姐姐,不顾后果入局来到北地。温双柔垂眸,剩下的话终究被她藏于心间。

    “是吗。”李熏渺垂眸,脑海中却依旧没有关于温梦璋的任何倒影。

    四周安静,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温双柔笑,露出颗不明显的虎牙:“那我走了,明天见,熏渺姐姐。”

    “好。”

    窗子镂空处,见得那女子时不时跺跺脚,踏雪离去。

    李熏渺目送温双柔离开,又提笔继续书写。

    纸张末端,她留下“五月十一日记”后,指腹却突然蹭到白纸边角,划出一道血痕。

    血液迅速晕染白纸,染红那处日期。

    李熏渺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

    她写下的道元二十九年五月十一日,后面跟的文字却变为:

    藏身在裴家的事,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或许不是被发现,而是皇爷爷他……终于开始追究了。

    *

    夜晚掌灯,烛光在风中摇曳,影子也随之晃动起来。

    “熏渺。”

    她愣神眨眼,看见那本应远在上京的裴羡安出现在眼前,他走近时,她也抬起头。

    “怎么受伤了?”裴羡安看见纸张上的星点血迹,皱眉。

    上面的黑字“五月十一日”如同树枝绕梅,黑墨字迹为枝,暗红血点成花。

    “没事。”李熏渺如同被控制的木偶,低头继续起笔,她听见自己边写边道,“羡安,皇爷爷下旨让我前去和亲,若此生再不能回朝,麻烦你将此信寄给我阿父阿母,留个……念想。”

    “我不会允许此事成真,熏渺,你信我。”裴羡安搬正李熏渺的身体,语气急速。

    再看,女子微微愣住,她双眸无神。

    “信我!李熏渺。”裴羡安沉沉重声,“我已去信给驻扎北地战场的父亲,他手中有兵,裴家军可不是吃素的,我们有一抗之力。”

    夜晚窗外花落无音,李熏渺心中疑惑,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她只知道自己低头,很久很久没说话。

    最后,裴羡安叹气,他看着她的双眸,道:

    “熏渺,我们成亲吧。陛下不可能让一个已嫁作他人妇的女子去和亲。再者,也能为父亲回来,寻一个理由。”

    成亲?!

    翌日。

    裴夫人坐于大堂,她眉头紧锁,不由扶额。

    “我儿,你要以这种方式公然抗旨?”

    “是。”裴羡安笔直站立,指尖掐入掌心。

    “好,我们,赌一把。赶在和亲之前。”像是下了决心,裴家主母眼神骤变,眸光锋利坚定。

    房梁挂满红绸装饰,红灯笼与红烛满满当当,格外刺眼。上至朝野,下至民间,所有人都在看裴家的下场。可整整十几天的筹备时间,宫中都未传出任何干涉消息。

    圣主夏帝新封的羲和公主在即将和亲之际却自行与他人成亲,这算什么罪,定然是大罪啊。

    婚礼当天,发出的请帖无数,可没有一人敢去赴宴。

    礼部侍郎裴羡安疯了,可他们却没疯。不就一个结局吗,谁去谁惨,他们可不信夏帝不知道这场荒唐婚礼。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夏帝放弃让羲和公主和亲的意图时,敌国使臣来接人了。

    大宁和敌国于北地边境交战,大宁隐隐势弱,敌国又主动议和,双方便以和亲为条件。是耻辱,又不是打不过,可夏帝就此同意,美名,不愿让百姓再受战争之苦。

    就算是已经嫁作人妇的公主,也硬要让她和亲吗?敌国皇室显然不在意这点。这场战争他们也快耗不起,嫁来谁不是嫁,不过走个形式罢了。

    六月,北地的飞雪依旧不断。

    废太子与裴远风悄悄领兵返京。

    野史这样记载。

    道元二十九年某天,出了件奇事。

    已嫁作人妇的公主被强制押去和亲,她的夫君无能无力,只能眼眶通红,在一旁咬碎了牙。

    公主有个从太子高位被贬为废人的父亲,据说在她幼时分别后就再未相见过。

    公主的废人父亲又有位好友,姓裴,是当时北地战场的副将,且手握重兵。

    废人父亲与他那位好友合谋入京,就带兵堵在公主和亲的必经之路。

    废人父亲之所以被称作废人,那其实也有原因。

    明明病得只能卧于床榻的肺痨鬼,愣是支楞起来,穿上铠甲。

    惊堂木一拍,说书人道,“欲听后事,且待下回分解。”

    “咦——”底下一阵唏嘘。

    “这算什么奇事?何处有奇?”有人反驳。

    说书人就此怒了,又道,“不等下回了,我这回就给你们说完!”

    呀呀呀呀呀,像唱戏般,说书人语气夸张。

    为了救和亲的女儿,双方发生交战。

    近在咫尺,隔着红盖头,隔着马车内壁,从未谋逆过却因谋逆之名被贬的废人父亲真的反了。

    他与那裴将军带兵死战。

    女儿就在接亲的马车内,却不知她的父亲此刻正于布满刺刀断剑的尸骸中努力向她爬来,血手斑斑,可惜最终止于一处,便再也不能动,失去气息。

    那场称不上战役的战事,除了羲和公主,没有一个人活下来。

    羲和公主李熏渺走过尸山血海,在乌鸦遍天的乌云下双脚走回上京。

    她闭眼路过每一具尸体,她颤抖,她哭泣,可她什么都不知。

    她不知战死在这里的人是谁,有谁。

    而敌国听说这件事后感动,便没再强求娶她。

    这其中倒有些隐秘,最为可信的实际上是,南臻温氏一族于那之后起兵造反。

    明明大宁内乱正是继续攻打的最好时机,但南臻温氏威名在外,敌国便不敢招惹。

    公主回朝后大病不起,她的夫君在旁侍候,却听见公主嘴中不断喃喃,“父亲,母亲……”

    她或许于梦中见到她思念的人。

    废太子亡后不久,废太子妃也离去。

    幼时分别,竟成为一家人之间的最后一面,让羲和做梦时见到的都只能为两张空白的脸。

    “渺渺,要好好的。父亲母亲的渺渺最乖了,就算一个人,也要好好的啊。”

    羲和公主的皇爷爷夏帝经此一事后也是头痛。

    不久,失去忠心副将的北地战局局势突变,北地彻底失守,敌军入侵。

    朝堂文武百官皆看着高位之上的圣主。

    “陛下,副将裴远风裴大人身亡,废太子也身亡。”

    禀报的大臣看了看夏帝眼色。

    夏帝道:“继续。”

    “主将徐柘已然投敌。”大臣声音带着颤抖,“云步州后乱,加之北地没守住,云步现已成为一座死城,人倒非是敌国所杀,而是云步百姓自相残杀,只为了可笑的。”

    大臣停顿,最后想出贴切的词语,“誓要,守节。”

    朝堂声音不断,议论纷纷。

    “我大宁百姓能有如此气节,该赞。”

    “云步是断了多久的粮,一月,两月?还是,三月?”

    “说少了,秦大人,是五个月……”

    一阵唏嘘。

    “五个月不吃东西?能活到现在才死真是幸事。”

    “我们不是有库存余粮吗,为何不及时拨给云步。”

    此话一出,四周私语立刻停止。

    夏帝脸色已经很差,却还有一不知者道,“其他州也闹灾啊,怪只怪云步没再多撑久一些。”

    有大臣舌头飞快转移话题,试图将谈话拉回要紧正事:“温梦璋,温梦璋为何在此时起兵造反?简直没有征兆。”

    明明前些时日还与他们一同在朝为伍的人,今日却已举兵攻来。

    “我未曾见过比那温大人更端方有礼的君子啊,只可惜现在,却成了乱臣贼子。”一大臣复议。

    “他都已为百官之首了,再加之南臻温氏的地位,以百年清誉换贼子之名,他造反的理由是何?诸位有谁明白。”

    话语问出,众人沉默。

    “我知道,或许是为了……”那大臣支吾半天说不出口。

    最终在期待中,他道,“一个人。”

    吸气声四起。

    “为了一个人?绝不可能。”看似有情实则无情的南臻温氏家主继承人,这样的天之骄子,他造反怎会仅仅只为一人。

    “温梦璋并未娶妻。可南臻温氏的人说,他们,是为主公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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