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嬷嬷跪在皇后床榻旁,泪水滴落在床榻上绣样精美的锦被上。
床榻上皇后盖着半边锦被,面色灰白,她的手缓缓从锦被中伸出,摸索到葛嬷嬷的手,轻抚在她手背上。
“嬷嬷,这么些年,辛苦你了。”
皇后面容憔悴苍白,她笑得柔和,轻拍葛嬷嬷的手背轻声道。
葛嬷嬷用另一只拿着帕子的手擦着成串的泪水。
“嬷嬷,我的身子不行了。”
“到了如今,一些事我才记起,太晚了。”皇后说着,疾声咳着,抬手看去,手掌之上是血团,里面混着米粒大小的虫子。
葛嬷嬷看到,慌张的拿起帕子替皇后擦拭干净。
“嬷嬷,绝不能让太子和见微成婚。”皇后眼中带着悔恨和决绝。
葛嬷嬷眸中带着不解,但却并不质疑,“奴知晓,娘娘 。”
“我已写信给兄长,让他在我走后,暗中找人弹劾太子德不配位,废了他的太子之位,贬为王爷去往……封地。”
皇后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愈加的低。
屋内的烛火被外间吹来的一阵风吹灭几盏,葛嬷嬷跪在床边,眉眼含泪。
“让忱儿……让他……远离京中,芙儿留在京中,兄长能护得住她。”
“嬷嬷…切记,别让忱儿,还有见微姐妹知晓当年的事,会…会害了他们……”
还未将话说个完整,皇后唇边涌出大股鲜血。
“娘娘!”葛嬷嬷压着声音,悲痛唤着。
皇后仰躺着眸色涣散,她眼神直直地看向门边,“忱儿,芙儿……”
天外惊雷乍起,雨声哗啦地落在宫内,葛嬷嬷跪在地上,头抵在地板之上,哽咽声在一片寂静中响起。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应芙抱怨着走了进来。
“母后,这雨下的也太大了些,我的衣裙都湿了。”
她抱怨着进门,刚一走近,看到屋内跪着的葛嬷嬷,应芙脚步微顿,眼神看向床榻上的人影。
面色惊变,她猛地跑上前去,跪在床边,呆愣的唤着,“母后……”
“母后,外面下了好大的雨,芙儿都被淋湿了。”
好久殿内一片寂静,只有葛嬷嬷跪在地上的呜咽声。
“嬷嬷,母后她怎么了?”
葛嬷嬷抬头,满脸泪水看向应芙,“公主,娘娘她薨逝了。”
应芙身子无力,她拖着半个身子急切的爬到皇后身上,伸手朝着她鼻翼探去,没了气息。
应芙的手缓缓垂下,她趴在皇后怀里,痛哭出声。
“母后!”撕心般的声音在宫内响起,应芙哭得身子剧烈抖动着。
这时殿外有了动静,葛嬷嬷将脸上泪水擦拭着,沙哑着声音看向应芙,“公主,奴去外面处理余下的事。”
应芙此时无暇理会,葛嬷嬷擦完泪水,整理好自己的衣衫,此刻面容恢复了平静。
葛嬷嬷朝着应芙恭敬福了身子,最后悲痛地看了眼皇后,她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皇后薨逝,要告知各宫还有圣上,葛嬷嬷走向殿外,冷静地指示着宫中仆从去告知各宫主子。
偏殿中,离萤被红蝎咬后,身子开始发冷,过了会又开始发热,直到现在离萤的身子才有了些力气。
离萤起身,察觉到异样,掀开被子看着自己只着小衣,她手指微顿。
“来人。”
“二小姐。”婢女从门外进来。
“我身上的衣裙是谁脱得?”
“回二小姐的话,是公主殿下。”
听到是应芙,离萤心中松了口气,她出声询问着,“你可知晓,公主现在哪里?”
“回二小姐,公主现在应当在娘娘寝宫。”
离萤垂眸朝着婢女道:“下去吧 ”
等人走后,离萤穿好衣裙,红蝎爬到她手腕上,她推开房门去往皇后寝宫。
偏殿离得不算远,离萤走之前还去了阿姐住的地方去瞧了瞧,阿姐并不在,宫内婢女说是被尚衣局请去了。
离萤想,应当是大婚时的事情要让阿姐过目。
手中撑着伞,离萤抬眼瞧去,这雨势又比方才大了些,心中有些不安,离萤手握着伞柄,提着裙摆加快了脚步。
宫里的婢女侍从们都在廊下避着雨,宫道上有道人影急匆匆地跑着,他神色慌张地跑到乾清殿。
“做什么呢,你哪个宫中的,惊扰了圣上可了得。”
皇上身边的宦官皱着眉训斥,来人却是突的跪在地上,喊着,“公公,皇后...薨逝了。”
训斥的宦官面容一沉,赶忙向着宫内跑去。
刚一到殿内,他噗通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的磕了个头,声音颤抖着,“圣上,皇后她...薨逝了。”
殿内坐在御案前的明黄色身影一顿,朝着来人冷冽看去,“你说什么?”
跪着的宦官额头冒着细汗,咬着牙忍着惧意再次重复道:“圣上,皇后她,薨逝了。”
“嘭!”的一声巨响,半人高的瓷瓶浑然倒地,碎片朝着四周飞去。
“去皇后宫中。”
桌案后已经没了人影,帝王沙哑的话语响在耳边,皇宫之中一时间在这猛烈雨势下波涛涌动。
应芙跪在皇后床前,单薄的肩膀不受控制的剧烈抖动着,像是无根的芦苇一般。
视线里却有了暗红色的血迹,在这血迹里像是有虫子在涌动着。
应芙压制着颤抖的身子,抬手掏出帕子,用手将血迹中的虫子拿到了帕子上。
她抹了把眼泪,又看向床榻上的母后,母后唇边带着红色血迹,应芙心中有了猜想。
等她直起身子,将帕子叠好要放到怀中时,她却觉得此刻殿内却是太过幽静。
视线里突然出现了双穿着黑色靴子的腿,应芙猛的向上望去,还未看清人就被人用力捏着脖子,她身子向后极力仰着躲避,可却无法撼动这人分毫。
被来人用力勒紧脖子,应芙面容很快铁青了起来,眼睛也朝着后面翻去。
突然脖颈间的手一松,应芙跌落在地,还未来得及缓口气,她被人强硬抬起下颚,向着她嘴里喂了东西。
应芙眼皮垂了下来,黑衣人放开她,身影朝着窗边走去,一跃离开。
离萤身后跟着葛嬷嬷,待看到床边倒着的应芙,葛嬷嬷快步跑了过去。
“公主……”
离萤俯下身子,佯装神色慌张,她的手慌乱中搭在应芙的手腕之上。
感受到了什么,她眸中暗沉一片。
“见过圣上。”
殿内外传来问安声,离萤掩下眸中的神色,她面上带着恐惧,收回手跌在地上。
帝王面容沉肃,大步走向皇后床榻旁,视线里皇后面容安静,像是熟睡一般,帝王缓缓坐在榻边,伸手轻柔的将皇后抱在怀中。
“阿禾,朕来了。”帝王语气温柔,抚着皇后的发丝,动作轻缓。
一旁地上葛嬷嬷抱着应芙,离萤跪在她身后,余光在暗中打量着面前帝王。
只见帝王抱着皇后尸身一动不动,神色暗沉一片。
这时葛嬷嬷出了声,“圣上,救救公主。”葛嬷嬷抱着应芙跪趴在地上,急切磕着头。
帝王视线压了过来,声色淡淡:“传太医。”随后他视线扫向跪在地上的葛嬷嬷和离萤二人。
葛嬷嬷顶着威压开口道:“公主留在殿内陪着娘娘,奴进来时看到公主躺在地上人事不省,脖颈上有着掐痕。”
葛嬷嬷说着,手擦着眼泪,面容担忧,语气焦急。
帝王威压压在两人身上,离萤赶忙俯身跪着跟着回话,“回圣上,是如嬷嬷说的那样 。”
帝王抱着皇后,神色冷漠,“将皇后宫中封了,彻查每一个人。”
等太子知晓母后薨逝的消息赶来时,皇后宫中已被封禁,他不得进入,跪在皇后宫门处淋着大雨。
“殿下,您的身子……”
太子抬手,劝着的宦官闭了嘴,太子面上并未像往常一般系着绸带,他来得急,外衫都未曾穿。
此刻跪在皇后宫外,低垂着头。
皇后宫内,圣上的身边的侍从在审讯着宫内人。
等太医看完公主后皆都摇了摇头,道是公主脉象如常但却无法苏醒。
宫中彻查,人心惶惶,处置了一批又一批婢女侍从,可却毫无眉目。
天元三十四年,皇后中蛊薨逝,公主遇刺昏迷不醒,天子怒,彻查宫中。
而在前朝,一众官员上书,尤以范贵妃父亲范将军直言进谏最为频繁,言太子眼盲无法继承大统担起大任,遂上书废太子。
皇上并未应允,只是冷眼看着群臣们在宫内长跪。
直到民间开始有人传太子乃是祸国不祥之人,身边亲人都会被他拖累致死。
这样的人绝不能继承皇位,来治理天下,引起了众多京中百姓的民愤。
此事愈演愈烈,帝王无法,只能废太子为安王,迁往封地。
离萤自从那日从皇后宫中回到家中后就再未见过太子殿下,只能偶尔从别人的嘴里知晓他的一点近况。
她坐在自己院中的躺椅上,此刻却觉得浑身透着凉意。
一闭眼就能回忆起皇后苍白的面容,还有自己搭在公主手腕上时的异样。
皇后薨逝太过突然,好生生的一个人就这样离开了。
离萤想着,这时头顶有阴影挡住了阳光,离萤掀开书册看去。
只见沈见微笑得温柔。
“阿萤。”
离萤坐了起来,语气欢欣,“阿姐,你来了。”
沈见微就势坐在她身旁,看着离萤眼神温柔,“阿萤,想离开京中吗?”
“宫中巫蛊之事再次掀起,且这次你在皇后宫中,已经有人以此做文章。”
“阿萤,先离开一段时间避一避可好?”。
离萤看向沈见微,这次皇后宫中之事牵连甚广,更何况有蛊虫参与其中,离萤的身份太过敏感,她知晓这是现在最好的办法。
离萤轻轻点了点头,语气信任,“阿姐,我听你的。”
沈见微淡笑着揉着她的发顶,眸中却带着担忧。
等沈见微走后,离萤的院中再次来了人,这次是沈家祖母身旁的嬷嬷请她过去。
离萤自从回到沈府,这是第一次被带去见沈家祖母,廊亭环绕,离萤到了地方,她低垂着眉眼,淡淡道:“离萤见过祖母。”
上座之人打量着她,直说了此行目的,“离萤,太子被废为安王,过几日将迁往封地,你代见微随侍与他,同他一起前往封地。”
离萤神色一怔,她抬眼看向面前威严的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