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侯着的婢女从原地跑了过来,将离萤扶在怀中。
刘公公赶忙上前,嘴里念叨着,“快叫医师,快叫医师。”
他的声音传到车里静坐着养神的应忱,应忱睫毛微动,睁开清冷的眸,眉头微微蹙起。
“怎么了?”
常越候在应忱车旁,看着忙成一团的几人,木然回复着,“回殿下,沈二小姐晕过去了。”
应忱眉头又加深了几分,“把刘公公唤过来。”
常越对着正着急的刘公公招手,刘公公不明所以指了指离萤,瞪了常越一眼。常越便将手指向马车,示意是车里主子的意思。
刘公公起身急急忙忙的走过去,候在车旁时眼睛还盯着离萤的方向,“殿下,奴来了。”
“她怎么了?”
刘公公一听,忙回道:“沈二小姐失血太多,又跪了会,昏了过去。”
应忱放在桌上的手微微蜷起,声色带着些许疑惑:“伤的很重?”
“回殿下,沈二小姐方才跪的地方染了大半血迹。”刘公公说着,看到离萤此刻悠悠转醒。
刘公公赶忙向着马车里的人回着,“殿下,沈二小姐醒了。”
这时有人向着这边走来,行了礼后对着刘公公道:“公公,有件事有些难办。”一旁的护送应忱侍卫面上为难。
“什么事?”刘公公向来人问去。
“此次遇袭,几辆马车被损毁了,婢女们尚可以挤在一处,可沈二小姐如何安置?”
来时的马车便不多,这时又被损坏了些,婢女好安置,挤一挤就好,可沈二小姐的身份怎么可以和婢女挤在一处。
刘公公皱着眉,有些难办,心中倒是有个解决之法,可看向前方,他歇了心思,殿下如此不喜沈二小姐,应该不会应允。
“让她来本宫车里。”应忱语气平静,刘公公心中惊讶随后赶紧道:“我这就去告知沈二小姐。”
车里的应忱说完后伸手摸向身旁,将系在双眼上的锦缎拿在手中,闭上眼抬手系好。
这边离萤被侍从告知马车被损坏的事,她打算和婢女们挤在一起。
“二小姐,您和奴婢坐一辆,奴婢能照顾您。”方才被离萤救下的婢女彩和扶着离萤,眼睛发亮感激的看着离萤。离萤面色苍白,正要答应下来,
“二小姐,殿下说是让您去他的马车上。”离萤看去,方才离开的刘公公又折了回来。听到他的话,离萤一怔,殿下竟然让她与他同坐。一时间离萤竟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
“二小姐?”刘公公见她低垂着,没有动静,出声轻唤。思索片刻,离萤还是答应下来,出声道谢,“多谢殿下。”
刘公公扶着她,将人扶到了车上,离萤心中缓了口气,“殿下。”
“进来。”应忱声音淡淡,不辨喜怒。
离萤得到应允这才伸手拉开车门,矮身走了进去。
两旁车厢旁安置着横着的坐榻,坐榻上铺着纹样精美的软毯,坐榻中间是方檀木小案,放置着样式通透的白玉茶盏,车内素雅简洁。
离萤抬眸看去,应忱端坐在另一侧的坐榻上,双眼之上覆盖着黑色绸带,露出的唇此刻淡淡抿着,周身气度清然。
似是察觉到声响,他微微侧过朝着离萤这边。离萤双眼看着应忱,受伤的手臂此刻的疼痛消减了不少。
“多谢殿下。”她低声道谢。
应忱只是淡漠点头,随后背靠着车厢,像是假寐。离萤坐在他对面,低垂着的眸子不受控制的不时看向对面芝兰玉树之人。
离萤心中涌现出酸涩,眼底带着心疼。殿下清减了许多,从前衣衫穿在身上,离萤发觉腰身又紧了几分。
视线看向应忱未被锦带遮住的轮廓,离萤心中心疼愈加多,她心中想着,殿下瘦了太多。
车里一时没了声音,只有车轮行走时压在路上的声响,伴随着森木里的鸟鸣之声。
离萤在这寂静之中,静默的不时看向应忱。她许久未见过殿下,也从未有过像今日这般与殿下二人独处。
“沈二小姐。”应忱突的出声打破车里的静默。
离萤心跳静了下,慌忙收回视线,咬着唇冷静下来,声音轻缓道:“殿下何事?”
“你代沈见微随侍与本宫,此事又是你自作主张。”虽是在询问她,但离萤已然听出应忱已笃定是她自作主张。
离萤放在双腿上的手抓紧了些,眼睫颤动,心中泛起了丝丝委屈,她语气滞涩,“阿姐的确并不知情。”
应忱微微侧身,“想出此次换人之法的,大约是沈府老夫人。”
“应当是钻了圣上旨意里的空子。”应忱淡漠着,把这次换人之事已然理清。
“沈二小姐可以就此回去,本宫会与父皇说清原由,你不必跟着本宫去往偏远封地遭罪。”应忱语气平淡,对离萤并未再有之前的厌色。
离萤听了却并未觉得松快,去往封地她其实还有一个目的,为了更加方便的找寻当年知晓真相之人。
若在京中她离开并不容易,且动静大了难免引起怀疑,这次她代阿姐随侍废太子,一是为阿姐,二则是这个目的。
“殿下,臣女已经决定,不会更改了。”离萤平缓的语气带着坚定,离开更方便她探查,可若是离开,旁人会如何想。
太子一遭失势,与之有着婚约的沈家女开始疏远太子,应忱说表明圣上,虽不会抗旨,但定却会影响在京中的阿姐。
听到她坚定的话语,应忱并未再开口,马车里又静了下来。
离萤靠在车厢上,视线不时隐晦的看向对面矜贵之人,莹润的眼眸炙热灼人。
太阳西斜,一众车马从繁茂的密林之中驶出,向着前方不远处的客栈而去。骏马嘶吼出声,常越勒紧缰绳,做了手势,身后跟着的马车缓缓停顿下来。
他转头对着车里人:“殿下,到驿站,可以休息。”
坐在车里的离萤从靠着的车厢上起身,看向一旁静坐着的应忱。
“进店休整,明日白日赶路。”应忱出声。
离萤见着应忱起身,修长的腿在小桌子上碰撞了下,应忱动作停顿一瞬,随即身形如常。
离萤面色不忍,她起身,站在应忱身旁,伸手隔着衣袖扶着应忱手臂。
“殿下,臣女扶您下马车。”
应忱身子一顿,感受着手臂上的动作他伸手挣开。“不用。”随后出声,“来人。”
“殿下。”车外侯着的刘公公赶忙出声,身影也出现在门前。
他伸出手扶着应忱,应忱跟着他的动作下了马车。车里离萤缓缓收回被应忱挣开的手,苦涩的淡笑浮现在唇边。调整好面上神色,离萤随后下了马车。
“沈小姐,您的伤怎么样?”彩和双眼看向离萤,语气担忧。离萤朝她笑着道:“没事了,不用担心。”
彩和面上皱着秀眉,看着离萤,神情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刺客的刀砍下来时,彩和心头恐惧,以为自己彻底要死了。
沈小姐向是救人的神,她的身影倒映在自己的眼中,令彩和心头震动。
那把刀在她眼前砍进了沈小姐的手臂中,彩和看到鲜血涌出,浸染了沈小姐的衣袖。之后又被太子罚跪,彩和都看在眼中,很是担心。
离萤朝她摇了摇头,看向前面被扶着进去的应忱,跟着进了驿站。
驿站里人不多,里面摆着四五张桌子,只有一桌坐着位穿着简洁的男子吃着饭。
见他们一行人进来,店中小二上前来打量着一行人,随后视线看向应忱身旁的刘公公,笑着询问,“几位贵客是住店还是吃饭?”
刘公公笑着看向小二,“要两间上房,其余的两人一间普通的房间便可。”
“好嘞,贵客稍等小的会儿。”
小二点着一行人的数量,随后腿脚麻利的去了后面柜台处拿钥匙。
刘公公走上前拿起应忱和离萤房门的钥匙,随后吩咐一旁婢女分发下去。
看着钥匙分发好,刘公公指着几个婢女侍卫,神情严肃,“你们几个今后跟着二小姐,不可怠慢。”
“奴婢遵命。”
“属下遵命。”婢女侍从们恭敬回道。
刘公公转头朝着离萤躬着身子:“二小姐早些休息。”
“多谢公公。”离萤朝着刘公公轻点头,垂下的视线扫了眼静坐着的应忱。
刘公公走到应忱身旁,出声道:“主子,奴扶着您上去歇息。”
“嗯。”应忱淡漠出声,伸出手搭在刘公公手臂上。
看着刘公公扶着应忱离开,离萤跟在他们身后,上了二楼。
楼下拿着钥匙的彩和看着离去的离萤背影此刻心中失落,低着头心道,找个机会找找二小姐,让她把自己要了去。
一夜过去,晨起时,驿站后院里养的公鸡打鸣声响起。
离萤的身影进了驿站,她抱着手上的东西,朝着驿站后院走去。
应忱房中,刘公公服侍着应忱起身,他也只是将外衫给应忱穿戴好,里衣还有腰带都是应忱自己动手。
应忱垂眸系着腰带,声色疏冷吩咐着,“将窗子打开。”
“是,殿下。”刘公公向着窗边走去,将窗子打开,又将支架架好抵着窗子。
他视线不经意间的看到了个人影,心中疑惑也就低喃出了声,“这二小姐去马车里做什么?”
应忱握着湿帕子擦脸的手一顿,唇抿起,朝着窗边摸索着走来。
腿踢凳子上的声响响起,刘公公赶忙回头,上前几步,“殿下,您没事吧,碰的要紧吗?要不要叫医师,殿下...”
“都不用,扶本宫过去。”应忱蹙起眉头打断刘公公的话。
刘公公扶着应忱上前,刚一站定就传来离萤和另外一道女声的闲谈。
“沈小姐,您怎么在后院?”彩和手中端着浆洗好的衣衫,笑的惊喜。
“有些闷,出来走一走。”离萤淡笑着。
“说谎。”应忱在二楼冷漠出声。
刘公公扶着应忱,神情紧张的看向下方两人,心中祈祷着,可千万别说什么大不敬的话。
“沈小姐为何不和殿下解释,那日您并非莽撞出手,是因为救奴婢才从躲好的树后跑了出来。”
二楼扶着窗沿唇角平直的应忱手指一紧,就听离萤轻笑着回着。
“不是因为这次,是我从前鲁莽行事被殿下撞见过。”
笑意逐渐隐去,只剩不解,“我总想着受人欺负就要狠狠欺负回去,并未考虑那么多。”
彩和睁大眼眸,“小姐还会被人欺负吗?”
“怎么不会呢。”离萤平静说着,将手上的衣袖向上拉了半截,彩和低头看去,一块烫伤疤痕狰狞的长在离萤白皙的小臂上。
在彩和惊异的眼神下,离萤平静出声,“我幼时被送到乡下庄子几年,刚去庄子,被人欺负时常发生。”
“但我只有一人,所以一直忍着,可忍了好长一段时间,发现他们不会收手,只会见你软弱不反抗变本加厉的欺负,后来我便不忍了。 ”
离萤指着手腕上的疤痕,扬着眉眼,笑的骄矜,“虽然得了这道疤,可再没人敢欺负与我。”
彩和眼眸中浮现泪水,她擦了把眼睛,突然的不顾主仆规矩向离萤扑去,哽咽着,“奴婢想跟在小姐身边好好伺候小姐 。”
突然被人抱着,离萤愣了会,听到她的话后,笑着开口,“别哭了。”
“我需问下刘公公可不可以,若是可以,你便来我身边。”
“谢谢小姐。”察觉到自己抱着离萤哭了半晌,彩和这才扭捏着起身,低着头喏喏着道谢。
等两人身影离开后,刘公公看向一旁静站着的应忱,神色犹豫,想着要不要开口唤殿下。
应忱站了一会,出声吩咐,“将那婢女给她。”这个她虽未明说,但刘公公知晓是沈离萤。他回道:“奴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