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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陶颂宜要买一张弓。

    洛阳城内,卖弓的铺子很多,而她要买洛阳最好的弓。可她不知道什么是好弓?

    大约好弓都是贵的,但贵的弓并不一定是好的。

    可她有钱,挑着贵的买,兴许能买到好的。

    她拿起一张弓,卖弓的东家便乐呵呵地夸起她来,“姑娘好眼力,这是上等檍木制成的弓箭,洛阳城中,除了我家,没人能卖。”

    “是么?”

    陶颂宜丢出两个字,拿着沉甸甸的弓,上下翻看了许久。

    渐渐地,东家从满心满眼、信誓旦旦想要敲她一笔的美梦中醒来——见她说了这两个字后,并未评价这张弓的好坏,只是看。看得他心虚。

    看了许久,她又放下这张弓,拿起另外一张弓看,专心地看。

    “姑娘……”东家是个很有眼力见的,穿着上好罗衣,身边不带一个侍女随从的,大约是大人物,保护她的人大多隐于暗处。这样的人,只要他敢宰,绝对是只肥羊。

    陶颂宜不答,而是去拿了另外一张弓看。

    “姑娘这身板,买了弓,大约也是拉不动的,不若我给姑娘介绍能够——”

    陶颂宜打断他的话,“我拉不拉得动,与你有什么关系?你只管将自己最好的弓都拿出来,若我喜欢,付钱与你买便是。”

    “好说好说。”东家叫来伙计,领着几个人去后院取来了好几把弓,与屋内的这几把完全不一样。

    陶颂宜笑了,唇角边出现两个深深的梨涡,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这便是你的镇店之宝了?”

    话语中有些轻视的意思。

    东家沉下脸,不高兴道:“姑娘这是什么话,莫不是看不起我这小店?”

    “大约是东家看不上我吧,怕我付不起钱吧,总不敢将店内最好的弓拿出来。东家既舍不得好物,那我也没什么好看的了。”

    陶颂宜抬步要走,东家便忙不迭唤道:“姑娘请留步,请移步后院。”

    自前厅入后院,走过长长的廊道,由东家引着,进了一间屋子。屋内,满满当当摆的都是弓,中央,被一块蓝色牡丹花缎布盖住,像是一座耸起的小山。进来的人全都将目光移到它身上。

    东家上前,拿起缎布一角,猛地往上一掀,架子上,一张通体漆黑的弓,安静、沉着地挂在那里。

    “这张弓花费数百道工序,历时两年完成,是我店的镇店之宝,姑娘若是想要,我可忍痛割爱。”

    东家话毕,陶颂宜上前去,绕着架子仔细看着这弓,“确实不错,东家想卖多少钱?”

    “纹银——”东家抬手,比出一个数字,“一千两。”

    “哈。”有人笑出声来。

    东家不满地看过去,见到一张陌生的、俊俏的面孔。

    俊俏面孔走上前来,笑道:“东家这生意做得真绝,开口就要一千两。”

    “谁将他带进来的,我与贵客在看货呢!快快,将他赶出去!”

    东家说话之际,陶颂宜已见到男子的身形、面容。

    男子的衣着并不华贵,腰带上挂的玉佩也只是最次等的羊脂玉,穿的鞋子却是上等羊皮制的短靴,一双靴子便可买数块上等羊脂玉——分明是富贵人家的子弟。

    两名伙计上前去拿他,也不知他是如何闪的,或是他根本就没有闪躲,只是想要往前走,伙计却断错了,便抓了个空。

    他阔步上前,衣角带起凉风,微动。三两步便到了陶颂宜跟前,与陶颂宜并肩,面朝东家,道:“东家是卖东西的,缘何不让人看?难道便不想做我的生意么?”

    “做你的生意?”东家笑了,上下打量他的衣服,“你买得起么?”

    “若你漫天要价,我自然买不起。”男子笑道,一张麦色的凌厉脸上,始终带着礼貌的笑意,看着倒是有几分亲和的。

    可东家却着实感受到冒犯了,“若公子认为我这小店要价高,自然可以去旁的铺子买。人道是‘一分钱一分货,没那钱,别拣货’,公子若是这般胡搅蛮缠,倒像是同行眼红,来这里挑事了。”

    “这弓的价钱,可还能再降?”陶颂宜问道。

    “一千两,不能再降。”东家道。

    他早看出来,眼前的女子的确是个有钱的,且是愿意花钱的。

    “这弓不值一千两。”男子道。

    “你是谁?个毛头小子能比我更懂弓箭么?”东家不满道。

    “鄙人姓时,单名一个见字,对弓箭的确有些了解。”

    男子报出自己的名姓后,东家愣了一下,旁边的人也都向男子投去赞叹的目光。

    “他便是时见?”

    “时见竟是这样年轻的!”

    “你,如何证明自己是时见。分明是借着他的名字,来这里招摇撞骗的,来人,将他轰出去!”

    “一千两,一分不少?”陶颂宜问道。

    “姑娘——不能少了,否则我便得亏本了。”东家拉长声音道。

    “不。”男子再次躲开伙计,笑道:“你可是赚大发了。”

    说罢,又转而对陶颂宜道:“姑娘若是信得过在下,在下带你去,挑一把品质上乘、价格也合适的弓。”

    “现下城内有许多骗子,姑娘可莫被这来路不明的人诓骗。”东家道:“他说他是时见,能有什么证据证明?而我的铺子就在这里,若是骗了姑娘,姑娘可随时来退货。”

    “这把弓从前是好弓,现下却不是了。姑娘请看,这把弓用了多种材料,已制成多年,却未在制成之际做好保护,此处线已开裂,此处开始朽坏。”

    陶颂宜跟着男子的解说,的确看到了这弓细节的瑕疵。

    “滚滚滚!不买便罢了,净在这里挑三拣四。现下这个弓给我一万两,我也不卖给你了!”说着,东家便猛地推了陶颂宜一把。

    一只宽大的手扶住她的后背,等她站稳后,便笑道:“东家这是恼羞成怒了?”

    “罢了,城中卖弓箭的,又不是你一家,既你没有诚意,我再找别家便是。”说罢,陶颂宜转身而去,男子也紧跟上来。

    出了店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此起彼伏的人声、马蹄声、推车声,冲入耳膜。

    “抱歉,姑娘,让您没买成那张弓。”男子道。

    除夕已过去月余,洛阳的天气,乃至整个大齐的天气,仍旧如冬日一般寒冷。顶头的日光明亮、耀眼,却没有什么温度。萧瑟的北风一吹,人便又被吹回了狐裘大氅中。

    陶颂宜缩了缩脖子,道:“公子也说,那张弓价贵,还有瑕疵。我要买的是一张好弓,那自然不能是那张。”

    “既然如此,那我陪姑娘买一张好弓吧。”男子道。

    “你叫时见?”陶颂宜问道。

    “姑娘不认识时见?”男子好奇问道。

    时见是洛阳城乃至整个齐国,最懂弓箭的人。若是陶颂宜知道时见是做什么的,便会问“你就是时见?”而非“你叫时见?”

    “时见很有名么?”陶颂宜问道。

    男子笑了起来,“看来不是很有名。”

    男子行礼道:“姑娘有礼了,小生正是时见,对弓箭颇有研究。”

    “你跟了我许久了,为什么?”陶颂宜问他。

    自来到洛阳,陶颂宜便躲在屋里生了两日的闷气,虽是不喜父亲母亲说的话,却也不可回避她与七皇子的婚事。

    这是陛下与外祖为她定下的婚事,七皇子误会了她,可以说要退婚。她却不行,她还想多活几年呢。饶是父母不管旁人的陷害,偏要冤枉她,饶是她躲了出来,还是没有忘记写信与七皇子解释。如今要寄信出去,便得配上一件好的礼物。听说七皇子喜欢弓箭,她便来挑弓箭。

    洛阳城繁华,有专门卖弓箭的铺子,她走进第一家铺子的时候,时见还没有跟着她。大约是她逛到第四家铺子的时候,发现时见在跟着她。

    光天化日,何况她还有月影保护,倒不怕什么,反倒有些好奇他要做什么。

    “我很好奇,是以跟着姑娘。”时见负手而立,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满是笑意,“我看姑娘并不懂弓的材质与价格,却总能让卖弓的人拿出最好的弓来,且弓的价钱贵了,姑娘也立刻便能知道。”

    “你就因为这个跟着我?”陶颂宜道:“人可以说真话、说假话,眼睛却不会,五官、乃至身体下意识的动作也不会。我问价时,他们若是说了高价,还拿出差等的弓,那么他们的眼神中,多有轻慢,动作也骄傲的。因为他们认为我不懂。可我不用告诉他们什么不是好弓,什么才是好弓,只需告诉他们,这弓我看不上,他们便会认为我对弓是有些研究的,自然便拿出好弓来了。至于价格,也是这样。”

    时见叹了一声,“原来如此,受教了。”

    “走吧,去买弓。”陶颂宜抬步朝下一家铺子走去,时见也跟了上来。

    “姑娘是北郡人?”时见问道。

    齐国北郡,是齐国最富庶的地方,也是齐国最会做生意人的聚集地。北郡的人,像是天生骨子里便带着做生意的基因,无论男女老少,均是做生意的好手。

    “这么明显么?”陶颂宜道。

    时见微微敛眸,“还好。”

    陶颂宜闭嘴,踏入弓箭铺。

    他似乎有些不待见北郡人,知道她是北郡人之后,有些不高兴。

    不过,这也倒是不耽误他替她选弓的事情。他挑得很认真,只是要求太高,总也挑不到他最满意的弓。

    就这样,他挑了大半日,陶颂宜仍旧没有买到弓。

    日头渐渐西斜,铺子逛完了,时见有些尴尬地看着陶颂宜,道:“不若我送你一把吧。”

    陶颂宜心下一惊。

    无功不受禄。

    “我给钱吧。”

    时见笑了,“先去看弓。”

    北风吹来,有些干、有些冷。陶颂宜拢了拢身上的外套,跟着时见穿越坊市街道,转入青石板街。

    “她究竟要跟他待到什么时候,听说她姐姐是个不好惹的,若再晚些,她姐姐来了,咱们就没有机会了。”

    暗处,有人在悄悄谋划着。

    领头人道:“这个时见箭术很是不错,不是好惹的茬,咱们再等等。”

    时见在青石板街的尽头站定,抬步走上台阶,推开门,便进了一处小院。

    小院里种了许多植物,只是春意未至,入眼皆是荒芜。唯有抬眸,枝头寒梅将尽,还挂着几朵零碎的花瓣。

    院后便是前厅,越过前厅,便到了中院。打开中院侧屋,满目的弓和箭闯入陶颂宜的眼帘。

    他这处不是弓箭铺子,却比弓箭铺子收拾的还干净整齐,偌大的屋子,摆了数百把弓,有的已经做成,有的还未完成。

    “我要送的这个人,是个喜欢弓箭的。还请时公子帮我好好挑一把。”陶颂宜道。

    “没问题。”时见上前,便拿出自己的珍藏,一柄与先前看到的弓都不大一样的弓。

    “这样的弓,需要很多工序,结合不同的材料制成,杀伤威力极大。你送弓的这个人,既然喜欢弓箭,那必然会对这样的弓感兴趣。”时见说着,拿着弓和箭,走出屋子,站在屋前,搭箭,拉弓。

    “噔!”

    一声响后,箭羽稳稳击中侧院最远处的梁柱。

    时见带着她走到梁柱下,自箭羽刺中处,一棵近百年的古木梁,崩裂出了两道大缝隙,摇摇欲坠了。

    陶颂宜脸色骤变,“这梁坏了,随时有可能塌下来。”

    时见却道:“无妨,叫人换了便是。”

    陶颂宜退步,躲得远远的。

    等到时见从梁畔走到院子里,陶颂宜便拿出一块金锭,塞到时见手中,“公子为了试这张弓,还坏了一根梁,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这是我给公子的心意。这是一把好弓,想必价值不菲,待我回家拿了钱来,再付公子弓钱。”

    “都说送你了,不用你给钱。梁是我试坏的,也与你无关,钱还给你。”时见又将金锭塞到陶颂宜手中。

    “公子,这么贵重的东西——”

    “这样贵重的东西,我还有很多。我愿意送的东西,便一定要送。”时见目光沉沉,看着陶颂宜,“就当是交个朋友。”

    “好吧。”陶颂宜想了一会儿之后,收回银锭,又拿出一块玉佩。一块简单的,只雕刻着些许云纹的玉佩,却是她们陶家的信物。

    北郡陶氏,是齐国响当当的家族。整个大齐国,最有权的是吴家,贵为天子,最有钱的便是陶家,是为齐国巨富。陶氏有钱,可以在天子缺钱的时候拿出源源不断的钱奉给天子,数次救受旱灾、洪灾百姓。陶氏家主,也就是陶颂宜的父亲,陶季平,曾多次受到天子封赏。

    陶氏做生意的信用很好,陶颂宜手中的这块玉佩,只要是陶氏的陶然阁开到的地方,有人拿着进去,那么想要钱财、或是消息,全都能够得到。

    而齐国厉害些的城池,大多有陶然阁的身影。

    可眼下,在陶氏之外的人眼中,这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玉佩。

    时见接过这块玉佩,“云纹?这是你的家族图腾?”

    陶颂宜想摇头否定,最后却点头道:“是的。”

    许多家族都喜欢将自己的家族图腾刻在自己所用的器具之上。她们陶家却不遵循这样的传统。

    陶氏如今太顺,正是如日中天之时,更要谨慎自持。是以陶氏不用图腾。

    只是这块玉,只要她向陶然阁知会一声,便能用。

    时见又笑了,如沐春风,“以玉会友,确实是一件雅事。姑娘若不嫌弃,我去为姑娘选一些箭。”

    时见这人,对弓箭是近乎变态地追求完美,他的库房内虽然箭很多,却是不同的弓配不同的箭,与他要送陶颂宜的这张弓相配的箭,现下只剩两支。可时见习惯配五支箭。

    他当即要带着陶颂宜上街去找几支适配的箭。

    陶颂宜越发觉得尴尬。这位才认识不到两个时辰的男子,显得过分热情了些。热情得让她觉得有些不适应、有些害怕。

    可偏他还不允许她拒绝他的好意,硬要带着她出门。

    “他们带了弓?”

    “他怎么还跟着她?”

    “她姐姐很快就到洛阳城了。”

    “管他,若是伤及他,那是他命不好。将她的暗卫引开,然后就动手。”

    一群人四散开来,走向不同的方向,开始了刺杀陶颂宜的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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