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她问到。
“没有为什么!”月影道:“我需要这样做!”
“是母亲叫你做的?母亲逼你的?”陶颂宜上前一步,月影便退一步。
月影是母亲在中州买给她的人,除了听她的命令外,还得听母亲的命令。
“她觉得我不听她的话,便要除掉我么?”泪已湿了她的眼眶,“她难道没有想,若是没有我,这桩婚事怎么成。她如何赢过赵氏?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月影的脸变得扭曲,话语坚硬,“你真的不知道是谁么?”
“不是母亲?”陶颂宜松了一口气,随后便想起,若不是母亲指使,那她便是背叛了她,为别人卖命来杀她了。
“那便是陶静月?”陶颂宜问道。
月影不答。
陶颂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噙满泪水的双眼瞪着月影,“我都要死了,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难道不值得你与我说一句真话?”
月影点点头,道:“是她。”
陶颂宜顿时泪眼哗哗落下,心疼的让她的表情有些狰狞。
“为什么呀,月影。”
在她记忆中,月影向来不喜欢陶静月,现下却在为她卖命,要来杀她。
月影自第一次见到她,便十分保护她,将她当做亲妹妹来疼。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月影有个妹妹,只是家乡遭水患的时候死了。这么多年,她们的关系如同亲姐妹。她不能理解月影为什么会这么做。
“没有为什么!”月影道:“我很对不起你,但我必须这样做!”
她闭上眼睛,弩箭飞出箭匣,刺破夜空的黑而发出声音。
陶颂宜放弃挣扎。只要月影想杀她,她今日便逃不脱。
陶颂宜闭上了眼睛,却猛地被一只熟悉的手猛地将她拉开。
她猛然睁眼,晨光熹微中,她看见时见的眼。
那双明媚带笑的桃花眼,现下满是不满,“箭来了你不会躲么?还说什么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你这样能活到明天?”
“你怎么来了?”
时见带着她,数次躲过月影的弩箭。弩箭用完后,月影便抽出腰间的软剑,朝他砍了过来。
可终究,月影还是不是时见的对手。软剑到了时见手中,正正刺向月影的心口。
“时见!别伤她。”陶颂宜道。
剑刺偏了,只伤了月影的左手。
“我与他一起,你杀不了我。你走吧。”陶颂宜道。
“为什么?”
时见与月影同时道。
“你若不走,我便真要杀你了。”陶颂宜道:“你知道我向来言出必行。”
“她不会罢手的,莫回洛阳城了,也莫回北郡。”月影深深看了陶颂宜一眼,“抱歉,小姐。”
说罢,飞速离开。
“你这样放走了她,必然后患无穷。”时见道。
“我知道。”
“知道你还放了她?”
“可我杀不了她,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我与她从小一起长大。她与我的关系,与姐妹无异。”
时见叹了口气,道:“折腾了一夜,咱们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再做打算吧。”
“好。”陶颂宜情绪很低,低头跟着时见。
“怎么不说话了?我还以为你看得很透呢。”时见道。
“我从未想到她会背叛我。”陶颂宜抬眸,“你说她为什么会背叛我?”
“你与她从小一起长大都不知道,我就更不会知道了。比起这个,你到不如问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时见道。
陶颂宜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听她说什么‘大小姐’,在林中遇见来追杀你的那伙人时,我便听见有人提起‘大小姐’。是以不放心跟来了。”时见说完,又补充道:“你的命可是我救的,不能因为一个什么‘妹妹’,就把我费心救的小命拿去。”
“看来你还是个善始善终的人。”陶颂宜苦笑。
天渐渐亮了起来,日出东方,照彻大地。崎岖的路上,两道身影被拉长,一前一后。
陶颂宜走在前头,一蹦一跳的,心里有着劫后余生的开心。
慢慢地,两道影子的距离逐渐拉长,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看不到时见的影子。她转身,便见时见弓着身子,脚步虚浮。
陶颂宜快步走近他。
一看,他的嘴唇青紫,双目微阖,像是下一秒就要倒下去了。
她赶紧扶住他。有了支撑,他便将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转移到陶颂宜这根“拐杖”上。
“你怎么了?”陶颂宜艰难地扛着他,问道。
“大约,那群人的刀剑有毒……”他说起话来,已不像先前那样轻快,而是变得有气无力。
“那怎么办?”陶颂宜道:“你可得撑住。”
“时见,时见!”陶颂宜焦急唤道。
听了月影的话,她不打算回城内,是以时见问她往哪里走时,她选择往东。中州在洛阳城东,只要往东走,便能到外祖父家。
可沿着这条路往东走,越走便离洛阳城越远,村镇也就越稀少。放眼望去,简直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时见——”她拍了拍时见的脸。
时见微微掀起眼皮,道:“我醒着呢。”
陶颂宜凑近仔细听,才听清他的话。
“你可得撑住啊。”陶颂宜道:“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死人呢,他们都说人死了之后很吓人。”
“不会……”时见道:“跟睡着了一样。”
“那也很吓人。”陶颂宜道:“咱们已经走了很久,我已经看到小河了,不远处应该就会有人家。”
时见努力抬眸看了一眼。他的眼前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大清。只能凭着记忆辨认。
“还,还得走……”
他想说的是还得走许久才有村庄,陶颂宜却理解成他问她“还得走?”
“当然还得走,有了村庄,便能在那附近找到医者,才能救你。”
时见微微摇头,“不是……”
“这次……很严重……”
“你……你走,吧。”
陶颂宜皱紧了眉头,“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有办法。”
陶颂宜站定,放开他,他当即要倒下去了。
她再次上前扶住他,“你连站都站不稳,哪里来的办法?”
“他们……还会……再来……你走……”
他们?
大约指的是昨日行刺他们的人。
“我才不要!”眼前这人是她的救命恩人,若是没有他,她活不过昨日。她们北郡人,算账向来清楚,有恩就得报恩,有仇就得报仇。若是什么都模模糊糊,一团浆糊,那做生意也便是一团浆糊,信誉也是一团浆糊。
时见微微勾唇,艰难地笑了。
他少时,母亲得宠,兄长自出生便被封为皇太子。后来兄长与其他五位兄弟被父亲赐死。母亲为了自保,放弃兄长。
从前母亲那么宠爱兄长,可到头来却能放弃。后来对他也是,父亲忌惮他长成兄长那样,母亲便疏远他,让他与乳母一起长大。
在他眼中,这世上只有有用之人,才值得被救。
“怎么这么固执呢?”他轻叹。
“总之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也摆脱不了嫌疑。”陶颂宜道:“我就要离开洛阳,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惹上官司。而且你也听到了,近来我不能去洛阳。所以你可不能给我惹麻烦。”
“还有我的弓。”她看了一眼自己背在身上的弓,“既然弓是你给的,那么箭也该由你配齐。你收了我的东西的,不能光收东西不办事。”
“还有这一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要是死了,我一个人怎么敢走呢?”
“时见,时见!”
陶颂宜摇了摇时见,时见没再睁眼。他的手心仍然是温热的,手确却是耷拉着的。她缓缓伸手,轻轻去探他的鼻息。
他似乎,已不大喘气了。
先前还能跟着她的步伐走的脚,也彻底不听使唤了。
她拖着他,口中憋着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前走。
边走边在心中祈求,一定要活着,一定要活着啊……
日头越升越高,她的额前已经沁出一层薄薄的汗。终于,她双腿一软,摔在地上,时见也重重摔倒,躺在地上。
青色的袖子,染了黑紫的血迹。
她要扶起他,他却像是一块石头,重得她根本扶不起来。
她尝试了很多次,累得满头大汗,还是不行。
一辆牛车缓慢地自他们来时的道路而来,悠然的水牛,拉着木车,咯吱咯吱摇着、摇着,便到了陶颂宜跟前,停了下来。
“他昏死过去了。”
清冷的女声想起,陶颂宜猛然抬头,灰衣、扎了丸发的女子正在栓牛绳,栓好牛绳后,便跳下牛车,帮她扶时见。
不知她是用了什么针法,只见她替时见扎了几针后,便与她一起将时见扶上牛车。
“我暂时封住了他的穴脉。待到家里,才能帮他解毒。”女子道。
“多谢多谢。”陶颂宜感激涕零,伸手便从荷包中拿出一块金子,递给女子。
女子看了一眼金子便收回视线,解了牛绳,道:“我的诊金要不了这么多钱。”
“上车吧,我看你也很累了。”女子又道。
陶颂宜忙摇头,“我不累,我走路便好了。”
她坐上车,牛车便要承载她的重量,便会慢一些,时见便要等得更久。
女子时时看透了她的想法,“这头牛力气很大,性子却很慢,你坐车与不坐车,它走的速度都差不多。”
陶颂宜听了,这才坐上牛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