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骨忧太不知道是不是新学的「策略」见效了。
过去一段时间,珠绪奈教给了他很多东西,包括告诉他、从栖川和纱身上感觉到的距离感究竟从何而来。
“因为和纱在你身上花费的时间精力太少了。”
珠绪奈这样说,乙骨忧太一时间没能完全理解,于是对方又进一步解释:
“就是投入成本,你了解过吗?和纱对你好,是因为她人很好,和你是什么样的人无关。就像免费赠送的冰水,只要是进餐厅的人都能得到一杯,你明白吗?”
理解这话的含义,乙骨有些受打击地点点头,珠绪奈接着说:
“现在就要在这方面下功夫,让和纱投入在你身上的时间精力增加,这样你拿到的套餐会升级。同时在这过程中也了解是不是适合相处。”
她最后总结:“就是说,你要主动出击呀,乙骨同学。”
乙骨忧太虽然紧张地答应了,但实际上,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主动出击」。
追求女性这种事就算放在一般男性身上,都是要找亲友商讨个几次的长期困难课题,更别提像乙骨忧太这样、人生前十几年连正常社交都很少的特殊情况。
珠绪奈不得不将策略简化,只给出最基础的指令。
“把你心里想的原原本本说出来就好了,”珠绪奈说,“想跟和纱多待一会儿,就直接说出来;觉得和纱有距离感、想和她更亲近,也直接说出来。”
“把你心里的想法和困惑都说出来,和纱会帮你的,并且在这过程中你们会对彼此逐渐熟悉熟悉起来,套餐也会升级。”
乙骨不明白她为什么老用餐厅打比方,但也不敢问,只是迟疑地说:“可是、月光原同学不是说我的想法……很沉重吗、”
对某人说他的感情「沉重」,在社会文化中被认为是非常严厉的指控,通常说出这种话来,意味着已经做好了断绝关系的准备。
从这点来讲,珠绪奈的评价可以说是非常失礼。
但乙骨忧太并不在意。他缺乏与人相处的经验,因此也难以设置合适的底线。他不知道别人做到什么程度叫「过分」、也更不可能适时翻脸以自我保护。
从里香去世、到他升入高中,这段时间的空白实际上对他的人生影响重大——负面意义上的。
珠绪奈其实不太赞成他在高中交朋友,他的实际段位应该只有小学的程度,跟小学六年级生社交说不定都会被欺负。可选择与谁交往、用什么方式交往毕竟是很私人的事,生身父母也难以干涉,珠绪奈因此一直对此闭口不谈。
当得知栖川和纱要开始相亲后,珠绪奈也是真的觉得合适、替两个人都详尽考虑过,才建议他去做花婿候补的。
因为珠绪奈知道,即使是一无所知的弱者,和纱也会善良对待。甚至会因为对方的弱小而加倍关爱。
她鼓励地说:“我说「沉重」并不是在指责你,乙骨同学。你与人接触太少,会将仅有的少数感情看得太重、这是很正常的。但换句话来说,「沉重」不就是「够分量」的意思吗?你是个纯粹而真挚的人,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甚至是加分项。”
人所拥有的情感通常是有限的,与他人建立连接的次数越多、每次所付出的感情分量也会相应减少。
珠绪奈觉得,这本质上是社交技巧的一种升级。
就像小学生说要和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大家一笑而过。成年人要是说同样的话,多半就会被人吐槽感情太沉重了。
乙骨忧太目前就像后者,甚至因为他没什么朋友,但凡有谁对他表现出善意,他还会显得受宠若惊。
就这样步入社会,多半没什么好下场,跟平均等级差太多了……
珠绪奈把这些话都咽回肚子里,只是说:“总之,你一定要加油选上呀,乙骨同学。”
为了双方的人生,珠绪奈可谓是心无旁骛在教。
乙骨有感于她的这份赤诚,加上他自己也希望与栖川同学靠近,双方一拍即合,可谓刻苦修炼了一段时间,连暑假作业都没做。
这又为乙骨向和纱发出邀约增添了几分真实性。
因为离开学还剩下十来天,而乙骨忧太的作业是真的还剩大半,不借点外力帮助,仅凭他自己大概率无法按时完成。
交不上作业被当众点名还安之若素、这种心理素质乙骨忧太是当然没有的,所以他求助起和纱来,非常真情实感。
而和纱有点白马王子综合症,享受帮助他人的感觉,尤其是看到对方的境况经自己帮助而好转,更让她暗自感到高兴。
两人的相处愉快轻松到不可思议。
和纱不光陪他一起挑了参考书,还陪他到家里去做了一会儿作业。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和纱提出要坐电车去。乙骨觉得有些奇怪,但他不会拒绝和纱的请求。平时他也是坐电车上下学,只坐固定线路的话,他对换乘很熟悉。
不光去的时候是乘地铁去,从乙骨的公寓离开时,和纱也直说想要再坐地铁回去,希望乙骨能帮忙。
对总保持着礼貌距离的和纱来说,这样直截了当提出要求是难以想象的。
乙骨心里有些高兴。他陪和纱到车站去,费了点时间搞清楚线路,又在和纱的邀请下一起去了她家里做客。
那是栋带院子的三层小楼,院子打理得很漂亮,种着不知名的花灌木和小乔木,有股不知从哪来的香气,没有蚊虫。靠边的位置有个小池塘,周围亮着地脚灯,光朦朦胧胧的。
和纱带他进去,珠绪奈和理方都在。
珠绪奈没说什么,只是给他端了一种叫红芋塔的点心,说是从老家带来的特色产品,请他尝尝。
理方则要激动得多,兴冲冲带他去参观自己的房间,让他看琳琅满目的手办和漫画收藏,他还有一个屋子专门放各种游戏机和卡带,免不了拉着他又玩了一会儿。
不过他与和纱从公寓出来时天就不早了,考虑到时间因素,他只和理方玩了一会儿就不得不离开了。
和纱出来送他,送了分装的红芋塔和两盒费南雪给他,让他回去和里香分着吃。
两盒费南雪都是柳橙味的,杏仁粉烘烤过的味道纸盒挡也挡不住,乙骨忧太熏了一路的点心味,到后来觉得自己也闻起来香醇浓郁、像块奶油和蛋白烤发的点心。
但回到租住的公寓楼,他看到自己房间的窗户在各色照明灯下还黑着,点心的香气忽然就被风吹散了。
他从那种温暖、轻盈的快乐中醒过来,回想起早上是怎样忐忑而期待地出门,更觉得此刻心情低落,甚至要比得到这份快乐前还要难受。
他低头拎着已经冷掉的点心上楼。进门后也不开灯,靠门在地上抱着膝盖坐了很久,默不作声地调整着情绪。
手机就是在这时候响起来的。
震动后,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来。
和乙骨交换联系方式的人并不多,他以为是珠绪奈发来的消息,拿过手机来查看,下一秒,忽然睁大了眼睛。
【From和纱同学
安全到家了吗?今天一起玩真的很开心,等后天有时间我再去拜访可以吗?】
“……”
乙骨忧太将这条短信看了好几遍,还确认了发件人的号码,确定的确是和纱发来的,然后又把短信翻来覆去地看。
一种柔细的轻缓感似乎又回来了。
后天,和纱同学还会来吗?
他好像现在就开始期待了,甚至对着短信有些傻地笑了一下。
在乙骨不断看短信、思考该如何回复时,手机界面上方又弹出一条新的通知提示,说他的LINE账号收到了新消息。
他切过去看,是珠绪奈的消息,只有两个字:【加油】。
没过两秒,顶着某个假面骑士头像的账号后脚也发过来两条消息:
【橘前辈为什么:忧太哥加油!】
【橘前辈为什么:我支持你】
乙骨默默握紧了手机,他仍然无法自如地面对向他释放善意的人,只能在心里回应:
【我会加油的。】
而同一时刻,他的资料已经被菅田真奈美收集整理好,正准备去交给夏油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