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直到中午,和纱才结束了值班。

    她本打算换了衣服再过去,然而转念一想,她已经让对方等了很久、要是见面时被看到还换了衣服……会不会让他觉得自己态度轻慢?

    可要是不换,从某种角度来说,是不是显得态度不够重视呢?

    这么纠结起来,和纱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耳光都打了,他应该也不会介意换不换衣服这种小事吧。

    她最终没换衣服,就穿着招待生的制服去了。

    见面地点约在高中部的小花园。那里修建得不错,不过地处偏僻、且靠近半遮挡的栅栏,时常有人向校园里张望,所以平时少有人去。

    社团活动时,茶道社的成员一般都是在这里翻墙离校。

    十月已有秋意,午后日光照进小花园的石制洗手钵内,夏油杰站在旁边,粼粼金色水光映在他深色袈裟上,连乌黑的墨发都显出一种柔和的光泽。

    他垂眸正看花,绛紫的胡枝子迎风微动,在他身侧莫名显出依偎之意。

    看到此情此景,和纱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

    很多女校都是宗教学校,金樱也不例外。要是她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见到这幅场景,一定也会对他生出莫大的好感来。

    然而……

    某张中学时期的证件照在和纱脑海一闪而过,她回过神来,快速整理思绪,装作刚到的样子出声: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夏油杰转过身,一副也刚看到她的样子,含笑道:“没关系,这里风景很好呢。”

    他故意没说自己到这里没多久,和纱虽说未必相信他真在这里苦等,但心里终究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她垂在一侧的指尖很轻微地动了动,态度很郑重地开口道:“抱歉,昨天做出那么失礼的举动……我知道,就算这样道歉你大概也很难接受。所以,你可以打回来,我不会记恨你、也不会做任何反抗。你觉得可以吗?”

    “……”

    「打回去」?

    夏油杰哑然失笑。

    他多少猜到了对方会道歉,但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天真而新奇的话来。

    想到此前在车站的种种,他极力克制笑意,仅有的那一丝不快也烟消云散。

    大概见夏油杰迟迟没有动作,栖川和纱还问:“不动手吗?”

    夏油杰看着她,微笑道:“怎么能那样做,真要说的话,也是怪我那些捐赠有让你不高兴了。”

    他这么说半真心半假意,未尝没有刺激对方观察反应的意思。

    栖川和纱做事是很有章法,显得成熟。然而那是表面上,有些时候提到她在意的事,她很明显是压着情绪去做的。

    只不过这回,栖川和纱似乎已经充分考虑过了这件事。听到夏油杰这样说,她以与昨日截然不同的平静态度道:“不是你的错。那些东西都在你手里,要怎么处理都是你自己的事。”

    夏油杰温和地看着她,眼中的笑意却淡下去:“是吗?”

    栖川和纱始终和他保持着礼貌距离,还重新用上了敬语:“是的。我和您之间并没有直接恩怨,我父亲的死与您无关、而且财产现在也都在您手里,无论您是以什么方式拿到手的,那都是您的事,我之后会用什么方式拿回来、也与您没关系。”

    夏油杰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静静地看着栖川和纱,栖川和纱反而找到了节奏似的,越说越顺畅起来:

    “至于您所说的理想,我也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无意协助。我想说的就是这些,如果您无意追究我之前失礼举动的话,我想我们之间的往来或许可以到此为止。或者您还有其他介怀的事,我们今天可以一并处理掉。”

    昨天和纱基本没睡,前半夜和枕头开会,后半夜终于冷静下来,梳理了和夏油杰之间的关系。

    她发现,抛开情绪因素,她和夏油杰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

    搬到东京来的几年间,和纱已经慢慢接受了栖川正人信教的事实。夏油杰作为一个不那么正规的宗教团体领袖,和纱觉得他谋财害命都是正常操作。

    既然不是他杀掉了父亲,钱在他手里、想各种办法拿回来就是了。

    和纱承认她搞不懂夏油杰,也没有时间去和这个捉摸不定的男人接触,不如把话都说开算了。

    “……所以,你今天约我见面,就是为了划清界限?”

    夏油杰向前走了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然而现在是午后,日头正好,他的影子稍有些偏斜、也没能落在栖川和纱身上。

    “您要这么理解也没问题,”她说,“我只是觉得坦诚更有效率。我不接受您的理想,也无法心无芥蒂地与您相处,表明立场对我们都好。”

    “这样啊。”

    夏油杰看着她,笑了笑,心里忽然有些后悔没有下手。

    要是她父亲是他杀的就好了。

    要是那样的话,她一定没办法这么冷静地和他划清界限,一定会更加悲痛吧,她心中会燃起比如今强烈千百倍的火焰。而后透过那火,她会像他一样,慢慢地理解一切、见到他所见的世界。

    但要真是那样的话,他们的关系也会更差。

    夏油杰稍微分神想了想,觉得现在这样不错。她年轻而顽固,但也不是不能被说服的。

    他问:“那你之后打算做什么呢?”

    这么问出来,他看到栖川和纱很快很轻地皱了下眉,似乎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最终还是开口了。

    她很笼统地说:“家里有很多事情。”

    “……这样啊,”夏油杰忽略掉那点将真实目的和盘托出的冲动,斟酌了下措辞,决定还是先顺着她说,“和纱,处理家事固然重要。但这个世界,远比普通人看到的要广阔,也隐藏着更多的可能性。”

    他语调温和,用近乎循循善诱的语气说:“你拥有才能,我不需要你协助我什么,你完全可以先了解再判断。任何时候你都可以改变主意,这样不好吗?”

    他微微摊开手,姿态包容而开放,语气也足够坦诚。

    和纱这次真的皱起了眉,也实话实说:“抱歉,我现在不关心那些。而且你的理想太远大了,我应该也帮不上什么忙。”

    她这样说,夏油杰却笑起来:“怎么会,你不是一直以来都在和同伴袚除咒灵吗?你是很优秀的咒术师。”

    “这只是为了维护周围的秩序,”和纱如实道,“我的目标并不大,只要把能做到的事做好就满足了。”

    夏油杰的笑容保持不变:“让世人知道咒术师的存在、也是你能够做到的事情。”

    “……你是对现在的世界心怀不满吗?”

    “难道和纱不认为现在的世界很奇怪吗?”他眉眼弯弯,语调轻松,像是终于说到喜欢的事情,“明明是为了保护普通人,拥有力量的咒术师却只能在暗地里活动,这导致了多少麻烦和额外伤亡……你们平时也很不便吧?”

    这点他倒说中了事实。

    无论茶道社和天文社,部活时间都很长,几乎到最晚留校时间才能结束。战斗花费时间并不多,大头用在了探寻魔女上。

    她们以金樱为圆心四下搜寻魔女,由于魔女生成速度没那么快,从周一到周五,近处的魔女讨伐干净就只能越走越远,耗费时间也越来越长。

    这是最辛苦的部分,因为还要遮掩行踪。

    冬季天黑得早还好,到了夏天,七八点钟天还亮堂堂的,很难在建筑物顶部高速移动,而只靠双腿去走又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往往部活结束就筋疲力尽,这样还有些人要回去参加社交活动或是上特长班,并且所有人都得写作业。

    要是真像夏油杰说的,不管魔法少女还是什么咒术师,要是能成为光明正大的存在,事情会简单许多。

    夏油杰跟踪过她们的「社团活动」,尽管觉得这样每天寻找并袚除咒灵是没意义的举动,但也不免为这天真的赤诚与付出动容。

    然而,和纱的答案还是拒绝:

    “在怀疑外部秩序前,是不是该先审视周围呢?我觉得是该负责的人没有负起责任来,情况才会一团糟的。”

    就比如她的父亲。

    要是身为家主的他有好好做的话,栖川家就不会走到这个地步;甚至向前追溯,如果身为前代家主的外祖父能把一切都安排好,很多令人难过的事不就不会发生了吗?

    就是因为有控制权的人没有做好,就像一个完全不懂摆放顺序的人去摆女儿节人偶,当然会把七层雏坛摆得乱糟糟的。

    所以和纱才想要当家主,她强烈地渴望那个位置。

    如果换她来做、要是换成她的话,她就会把所有人偶都摆放得井井有条,把大家都安置在合适的位置上。

    到时无论发生什么,她都绝对会完美履行职责,让每个人都得到幸福。

    她一定能做到的。

    思及自己的愿望,和纱忍不住微笑起来。

    她正迎着午后的阳光,端正秀丽的五官在日光下显得格外柔和,茜红瞳孔如同石榴石,似乎锁着什么闪耀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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