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本家的距离不算很远,下午三点钟前,和纱就已经到了。
那是一片规模宏大的传统日式建筑群,墨色屋脊层层叠叠,外围则是高耸的灰黑色围墙,偶有松柏从院落中探出。
秋天这时是太阳正好的时间,但光像照不进这地方似的,无数深色建筑显得静谧而诡异,散发出一种令人不安的压迫感。
快接近这里时,和纱就已经觉得不舒服了。
她不晕车,但是吃了一盒晕车药,带了两颗悲叹之种,还有点后悔带少了。
吃多了晕车药会导致药物过量,严重的会危及生命。和纱虽不至于被毒死,消解药力也会额外消耗魔力。她知道这点,可就是很难控制,当安慰剂吃了一整盒。
禅院家占地面积大,可供进出的门也有不止一个。
和纱找到了指定的那扇门。来开门的是个小孩子,大约十二三岁,初中生的年纪,穿剑道衣和袴,用戒备而好奇的目光看着和纱。
他手中提着竹刀,和乙骨忧太同款的黑色刺刺头被汗水浸湿显得软趴趴的,像是训练途中跑过来的。
和纱以为是小孩子替家长开门,笑笑刚要说话,就听到他问:“你就是栖川和纱?”
问话很不客气。和纱明显比他更大,他却没有用敬语,且直呼其名。
和纱收起笑容,换上对待成人的语气:“我是,你是哪位?”
“我是禅院兰太,哥哥正在训练,我带你去接待室等着。”
禅院兰太这样说,侧身示意和纱进去,却不让拎着礼物的司机一起进来。
“你在外面等着,”他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又转头看和纱,“礼物的话,你自己拎着,女人不可以这么娇气。”
和纱:“……”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一起来的司机就极力反对:
“怎么能这样!初次拜访就让大小姐一个人,这样也太不安全了!”
禅院兰太怀抱着竹刀,一副铁了心不让步的态度。
初次上门的下马威?
和纱的目光快速打量了下四周,发现这里只有他们三个,没有别人在看笑话。
“……没关系,把东西给我吧,”和纱暂且压下疑问,伸手接过礼物,“麻烦你先回车上等着。”
“可是、大小姐——”
“没事的,”和纱笑笑,“这样的大家族,应该也不会对我做什么。”
不知是哪句话搔到了禅院兰太的痒处,他的态度变好了点,伸出手来:“给我吧,这次我帮你拿。不过这种事你要学着自己做,不然以后怎么办。”
“谢谢你。”和纱把礼物交出去,对后面半截话不做反应。
她对咒术师、对禅院家都知之甚少。还是先谨慎行事,赶快摸清深浅再说。
不过,她竟然会被一个比理方还小的小鬼训话。真不知道是他自己个性扭曲,还是所谓的咒术师都有性格问题。现在想想,无论是夏油杰、那个五条先生,还是面前这个小孩,没有一个感觉像正常人的。
和纱思考着这些分散注意力,跟在后面进入了禅院家。
虽然从外面就能感受到建筑群的恢弘,但真进去了,内部构造依然足够震撼。
屋舍、回廊和庭院错综复杂,建筑是最传统的和风样式,屋檐低垂,在纸门上投下阴影。他们甚至经过了一片架设小桥的池塘。
时不时有穿着和服的女人静而快地经过,看到禅院兰太会点头示意,而后又匆匆离去,像是侍女的样子。
这确实是个底蕴深厚、开销应该也很大的家族。
和纱忍不住想,咒术师似乎是在与政府合作、大概率也会从政府领受报酬。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大家族占地面积庞大的住宅、雇佣众多佣人的工资,会有多少是出自税金的呢?
栖川财团是个大企业,每年利润惊人,税率同样很高,要缴纳百分之三十左右。比如去年,杂七杂八各种税加起来缴了快150亿。
咒术师听起来是很伟大,但光凭袚除诅咒,能过上这么骄奢淫逸的生活吗?看他们这一个两个高高在上的样子,也不像是愿意脚踏实地工作的人。
正常二次分配和纱没意见,但要是被用来让一些人奢侈享受,还是给她摆脸色看的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和纱心想,她回去要找税务署启动税务调查,并且买几家大报社的通稿,就公共资金使用透明问题穷追猛打。
她边走边打量禅院家的建筑陈设,连来往的人身上穿的戴的东西都不放过,心里一个劲儿估价相加,已经把大字报标题都拟好了。
禅院兰太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还以为她是折服于禅院家的气派和底蕴,骄傲起来,进一步向她详细介绍哪里是道场、哪里是库房、哪块假山有多少年的历史。
和纱很配合地给出惊讶和赞叹的反应,心想传了这么多代,你们该不会遗产税也没怎么交吧?
遗产越多,要缴纳的遗产税税率越高,甚至会出现因为缴不起遗产税而不得不放弃继承的情况。
和纱外祖父去世时,栖川家为了继承祖宅脱了一层皮,差点都要去借债了。
而且种这么多树,出去就举报让消防署来查防火安全情况。
和纱表现得越发配合起来,不光听,还满怀敬畏地追问,心里的算盘拨得啪啪响,账目一条条地记。
而在禅院兰太看来,这就是相谈甚欢了,觉得栖川和纱似乎不像传言中听到的那么坏。他犹豫了一下,终于把心里藏了很久的问题问了出来:
“那个,你真的和那个特级诅咒师勾结了吗?”
“……?”
和纱保持微笑,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
怎么不断有新名词,「特级诅咒师」又是什么?
和纱是真没听懂,禅院兰太却误会了,一下有些着急:“就是那个夏——”
他话未说完,前方走廊处有人转过来,看到了他们两个:
“现在不是训练时间吗,你在这里干什么?”
那是个金发打耳钉的男人,穿着黑色羽织和浅袴。他先是对禅院兰太说话,下一秒看到旁边的和纱,吃惊了一瞬、很快又了然地笑起来:
“什么啊,原来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