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情

    老妇声音很大,柳锦如沉默了,一向聪明的大脑一下子处理不过来这么毫无逻辑的亲缘关系。

    “你娘叫顾红叶,你爹那狗日的叫柳翩及,是个病秧子,你娘看上他那小白脸后就有了你这孩子”老妇说着说着眼泪哗哗然地流下,

    “你都不知道她生你的时候有多惨…我一个做毒的哪知道怎么生孩子啊…我来了这里就没出去过啊…你娘生你生得撕心裂肺地叫…我都不知道啊…人可以流那么多血…”

    老妇人的哭声像是地狱厉鬼凄厉的惨叫,本就空洞的洞穴内无限扩散开来。

    柳锦如抱住了她,不知道出于哪种本能,她紧紧拥住了面前垂气嚎叫的老妇,老妇流下的眼泪铺湿了她的白衣,柳锦如感到肩膀处有些潮意。

    老人不知道哭了多久才慢慢放开她,她轻轻地抬手抚摸着柳锦如的脸,“真是一模一样,就是这双眼睛,我们都是一样的…”

    沉黑的,没有温度的,深邃的黑洞。

    “罢了,你估计也会觉得我是个老疯子吧,乖孩子,我认识你就行了”老妇垂下头,暗自叹息,将药碗重新递送给柳锦如。

    “快去给他喝了吧”

    柳锦如捧着药碗来到温济舟身侧,老妇突然又开口,“对了,他是你什么人?”

    “是…”

    “可是你喜欢之人?”

    柳锦如轻轻点了点头。

    “啊呀呀,那可得考虑清楚了,这药一喝了他便忘了你啦,从此断情绝爱咯”老妇看她疑惑的神情,“我这谷中的药都是如此,断情花可不是白叫的”

    小村落朝夕宁静的相处、阳光下少年亮晶晶的眼眸、荒林里许下的誓言…点点滴滴浮在眼前,柳锦如眼里湿润了,她用手指轻轻感受着少年的鼻息,微弱的好似没有。

    柳锦如不再犹豫,猛地把药灌给了少年。

    “忘就忘了吧,没什么好记住的”喂他饮下最后一滴药,柳锦如收回碗放在桌上,神情毅然,自顾自说着:“没什么东西比命还重要”

    老妇心里喜悦无比,外孙女真是个决然的性子,比她那不听话的女儿要好上太多倍。

    “好!这才像我的后代,当初你娘拼了命跑出去见那男人,真是让我好一顿生气!”

    柳锦如对她的话有些半信半疑,但是这老妇好像并不使她讨厌,她只是静静听着,心不在焉地看着一旁的温济舟。

    老妇口中的娘,好像是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愚蠢女人,但是柳锦如也不知道怎么去定义这个自己素未谋面的女人,她只见过那个老妇口中小白脸的爹。

    不过他在她六岁那年就死了。

    柳锦如从小就是个神童,六岁以前的事情,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爹爱跟她说话,说她娘亲的好话,说他娘亲叫顾红叶,是个英姿飒爽的女侠,爹天天跟她看娘的画像,看着看着就流泪,飘柳院的人严守着大门,不让爹出门,爹有时就让小锦如钻狗洞出去外面看看,看看街上有没有娘,这种蠢事柳锦如也只干过一次,外面什么都没有。

    “她生了你后,还没出月子呢,就把你还给了柳家”老妇语气转为气愤,恶狠狠地,“狗日的,这傻姑娘信誓旦旦地跟我承诺呢,说要在洞里陪我一辈子,然后就走了,什么都没留下…”

    “她去哪了?”柳锦如终于开口。

    “我哪知道!就给我留了一句话,‘浪迹天涯’”

    确实很符合爹口中娘的样子。

    “我要回去了”柳锦如起身,对于老妇的话语,她不知道该信还是不该信,这么多年,她没有从世俗的亲情里感受到过一点温暖,老妇即使是自己的亲外祖母,又能怎样呢?

    “多谢您的照顾了”柳锦如拱手答谢。

    “不行!你得留在这里陪我!我不许你走!”老妇突然变了模样,对柳锦如厉声喝道。

    “你…”

    “我不管你怎么看我,反正我不会让你走,当初你娘我没留住,难道你这个小女娃我还会放走吗?”

    “而且,你们来这里,肯定不是为了我一个老婆子吧”凡是来到这断情谷,谁不是为了她手中的毒法和断情花药,老妇早已见惯了。

    “是,我们来此就是为了您手上的《断情毒法》”柳锦如承认了,“我们得罪了九洲客栈的尊主,只能以此抵罪”

    “好,我给你,但你得答应留下来陪我”老妇看她迟疑,转念一想,“这个男娃我可以帮你送出去,《毒法》我也会给他,只要你答应我”

    柳锦如实在无奈,这老妇人简直在和她耍流氓,她想着先答应了,将温济舟送出再说,“好,我答应你”

    老妇见她爽快,开心地如孩童般跺脚,立马跑去箱内拿了毒法,扛了地上的温济舟便走,

    “慢着”柳锦如想起断情花的约定,又塞了几朵火红的断情花在温济舟手上。

    走出洞口,面前又是瘴林和虫群,老妇人扛着麻袋一样轻巧地扛着温济舟,见他脸色稍微恢复,柳锦如松了一口气。

    面前的虫群看到老妇后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蹦跳着朝一旁挤着,为她让路,就连那紫色的瘴气也为她开路散开,柳锦如正想跟上前,那老妇步伐匆匆,虫群又重新拦截了他的道路。

    难怪她离开时看都没看她一眼,她知道她一个人不可能出得去。

    柳锦如回到洞内,惴惴不宁地来回走着,想着该如何应对那老妇,“大不了和她一搏,她口口声声说我是她外孙女,断然不敢伤我”

    正想拿起剑等她回来,突然想起,“糟了!剑一直给温济舟背着!”入林之后,他怕她手伤,一直背着那两把剑。

    这该如何是好,连以命相搏的武器也没有。

    那就真正拿命赌一把吧,

    老妇背着温济舟,将他甩在地上,一脸厌烦,这小子也是个漂亮的小白脸,真是烦极了男人这种东西,将自己的孩子一个个引入深渊。

    老妇很快又回到了洞中。

    “你为什么认定我就是你的外孙女呢?”柳锦如问道,“会不会你认错了”其实柳锦如自己心里也没底,这老妇人口中的父母亲和她都对得上。

    “不会认错!”老妇坚定地说道,“你看看我,你觉得我认错了吗!”

    柳锦如无言以对,老妇确实长着和自己一样的脸。

    “就算如此,您也没有资格将我关在这里陪您安享晚年吧”

    老妇被她的话气笑了,“那你要干嘛?去找那个鬼男人?想得美!我告诉你,他把你忘了!忘得一干二净了,你找他也没用”

    “我想出去不是为了他!”柳锦如很生气,

    “我自有我的志向!你方才说过,母亲不受您的管辖,跑去和父亲厮混,但你可曾想过,她是一个自由的人,生育的苦痛的确是她未曾料想的,但我想告诉您,她即使会后悔生下了我,也绝不会后悔走出山洞,摆脱您去闯出自己的一片人生!”

    老妇无言以对,柳锦如一字一句真真切切,这世上不会有人能关住她对自由的向往,飘柳院将她锁在院内,锁不住她飘飞的思绪情怀,吴府将她锁在婚房,她就将天窗撞破,爬上高高的屋檐飞逃……强权困不住一颗不怕死的自由心。

    “您大可以现在杀了我,我从小被锁在四方院内,哪里都不许去,我就埋头读书,让书卷带我感受悠悠天地的辽阔,长大了,他们将我绑去嫁给一个疯子,将我锁进婚房,我就将那新婚丈夫捅死,砸了天窗逃去荒野…我柳锦如为自由而生,死亦是无悔!”

    柳锦如说话时,眼里闪着坚定的星光,她闭上眼,等待着老妇的处决,温热的眼泪流了出来,这是她二十年来不甘的苦泪。

    老妇目瞪口呆,二十年前,她面对着同样一双眼睛,两双沉黑的眼里,齐齐亮着二十年也没有磨灭的星火。

    老妇人失声痛哭,苍老的双手很轻易便盖住了消瘦的双颊,她哭的颤抖,哭的凄惨。

    柳锦如眼眶有些温热,她吸了吸鼻子,用那双红肉外露的手用力地擦拭着眼泪。

    “好…你走吧…我不拦你们”老妇吸了鼻涕,嘶哑的嗓音说着。

    柳锦如哑然,二人沉默着,空气仿佛凝固,时间不再流逝,天地惟余沙哑的抽泣。

    柳锦如拿起陈旧的茶壶,倒了水,递给老妇。

    老妇余光中看到一双红色的手,一动不动地举着杯子,

    “如果您愿意在我走之前跟我说说什么,我会听”柳锦如话语低沉下来。

    老妇终于停止了抽泣,泪汪汪的眼睛看着柳锦如,拿起杯子一饮而尽,“当年逃难时,你外祖父丢下了我和你母亲,到处都是兵,贼,土匪,我一个妇道人家,无处可去,就来到这处山洞,我自己动手,在这里安定下来,日子苦的简直不像是人过的…”

    “有一日我在这墙里面,发现了一本毒法秘功,我就日日苦练,又有了些感悟,将这毒法秘籍自己改造了些许,我改名断情,将这山上一些种子植物,都练成毒法,又向北洲老毒物孙紫茂借了这蛊虫,越练越上瘾”

    “我是只顾着练功了,忽略了你娘,只想着把她困在身边,终生也别嫁给那群狗男人,谁知道她有一日偷偷背着下山去了,好几年都没回来,我找遍天下,回到洞中,她肚子已经大了,我气得想要杀了她,她也是这样告诉我的,她说任我杀剐,不杀,她就生下这个孩子…”说着说着又流下泪来。

    “她生了你两天两夜,气都快没了,还好我懂些药理,救了她,你说我不认识你,你屁股上还有个红花胎记!”

    柳锦如震惊了。

    她的右大腿上,确实有一块红花胎记。

    “你…”柳锦如有些脸红。

    “是!我把你们抬回去的时候趁机看的!这林中天天一堆人进来送死,我又不想出去,每个尸体都会掀开屁股检查!”

    柳锦如不知道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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