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启发听到门卫来说有人找,忙把手头上的资料放抽屉里,又去和办公室主任说了一声,这才赶紧去了大门前。
“二叔,二婶?真没想到是你们找我?走,跟我去家里坐坐。”徐启发如今二十七岁,从公社干事调到县里也有四年了,去年的时候,在政府大院家属院里分到了一套房子,除了徐启发和陈晓燕以及女儿徐珍珍一家三口外,还有陈晓燕的母亲马凤娇也跟着女儿女婿住。
方爱红看了徐建华一眼。
他忙将买的两斤饼干和两个水果罐头递给侄儿。而方爱红想着侄儿的丈母娘在侄儿家里,就边走边和徐启发说了机械站的事情,“启发啊,我和你叔的意见是来机修厂,只是你叔的年纪也不小了,就怕后头转正困难。”
徐启发无奈地说提着网兜,听了方爱红的话,立刻就领会到了她的意思,他年初调到了县经济发展办公室,和机修厂那边办公室的人员也打过交道,只能说人家是县里的大厂,厂长和书记都是有本事有原则的人。
“叔先进机修厂干着,后面再去谈转正的事,到时候需要找人什么的再来和我说一声。”
方爱红忙道谢:“有启发你这句话我和你叔就放心了。到时候花钱什么的,只管和我们讲。对了还有一个事,你看我们是写好材料再找去教育局,还是直接去教育局反映呢?”
方爱红就将老五和郭怀民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如今老五满脑子都是那个姓郭的,你叔今天一早就去公社高中给她办退学了。她现在断了腿,又退了学,该我们父母能做的我们都做了。但是那个姓郭的只凭着有个高学历会写点儿文章,犯了这么大的错,却屁事都没有,这样的毒瘤子留在公社高中,那就是个大隐患啊!”
徐建华也道:“我今天离开学校的时候,还看见好几个女学生围着他说话呢。启发啊,你妹妹做错了我们打她罚她,我们都认了。可这个姓郭的错更大啊,他更该罚嘛。”
徐启发自然是站在方爱红和徐建华这边的,但对于公社高中的做法他也能理解,这种事情,只要没人去细究,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谁让这姓郭的招惹谁不好,招惹自己堂妹呢?
“叔、婶,你们将事情举报到教育局去,可以让金发或者桂兰动笔写好举报信;另外我也会往教育局那边走动的时候,将事情和那边的同事提一提。”
话说完了,就进了政府家属大院里头。徐启发目前的级别虽然不算高,但是他媳妇陈晓燕也是在卫生局上班,夫妻都是县委的干部,所以他们分到的房子也不小了,四层高的一排苏式小楼的一楼最西边的两间房。
徐启发的岳母帮他们照看孩子,所以这两间房也隔断了下,变成了三间房和一间小小的饭厅,至于做饭的地方,就在门外走廊下用红砖搭了一个简易小厨房,只能放下两只碳炉子,转身的地方都没有。
“启发回来啦?这是亲家叔叔和婶娘吧?真是稀客呀!快请进来!”马凤娇正在门边坐着边打毛衣边听收音机,看徐启发领着人来了,她看了好几眼,才记起这是女婿的叔叔和婶婶,心里有些猜测,说出的话却格外的热情。
她引着徐建华和方爱红在小饭厅里坐了,又是倒水又是去找红糖罐准备往杯子里放,言语却是七绕八绕地打听方爱红他们来的目的。
方爱红上辈子就帮几个扮演狼儿子带过孩子,知道带孩子看起来是轻松,但也费神。对于马凤娇的态度,她还是很理解的。
“我家老三不是在我们村小学当民办老师嘛,她的文凭不高,总想提高自己把孩子们教得更好些。我听说咱们县里有函授学校和夜校,就和他叔一起过来看看,没想到老师误会了,以为是我和他叔想学习,给我们将课程都给介绍了一遍。哎呀,没想到了,不但有真适合桂兰学习的课程,还有适合我和他叔学的课呢。那边报完名了,想到有段时间没见启发了,就顺道来看看他。”
马凤娇虽然没有工作,但是素来以自己城里人的身份而骄傲,尤其是她是正规小学毕业生,同徐建华、方爱红这样子通过扫盲才拿到毕业证的人不一样,她自认自己是有文化的城里人。现在听方爱红说她和徐建华都要上函授学校,真是惊讶得那嘴都可以塞进鸡蛋了。
“你们家孩子去读正常,你们俩这么大年纪了还去上学,这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呀?还有啊,从你们大队到县城来,骑自行车要个把小时,这来上学也太不方便了啊!”
马凤娇担心女婿的叔婶娘带着女儿上学是假,跑来女婿家蹭住才占便宜才是真的。
方爱红摆了摆手,“现在还没到冬天,天气也还好,骑自行车也还好。等了冬天,我们会再想法子的。”
肯定是想冬天赖在女婿家了。马凤娇暗自嘀咕着,态度上就不那么热情了。
徐启发在县委工作,精明厉害,马上就看出来了。当即就说:“妈,我叔和婶婶好不容易来一回家里,劳您去市场或者蔬菜代销点看看,能不能买点鱼啊肉的回来做两个菜来。”
马凤娇对女婿还是有点儿怕的,当即就提起菜篮子出了门,心里却想着得把消息告诉女儿一声才成。
方爱红和徐建华再开口说话就少了很多拘束,方爱红将村里知青的事情,像肖青翠那样受到伤害的妇女的事情,都和徐启发说了。
“启发啊,你婶我是党员,你也是。你就说那些妇女们的疑问该怎么回答她们呢?我就想到了要是能把她们的事完完整整地写出来,说不定就能帮到她们了,帮到更多的妇女了。”
“婶娘你这想法不错!”徐启发由衷地敬佩,他同样也夸了下徐建华,还跑去自己的房间里头,抱出好几本书出来。
“叔、婶婶,这几本书你们带回去看,看完了我这还有其他的书。其实你们也可以在县图书馆办张借阅证,那边这两年里书也渐渐多起来了。等叔你进机修厂的事情落定前,我会在县里留意合适的房子。其实婶婶和桂兰也经常来县里上课的话,这房子还不能太小了。”
徐建华呵呵笑了,他侄儿办事就是周全,“你觉得怎么办好,就全听你的。”
方爱红偷偷踩了徐建华一脚,朝徐启发道了谢,想着下次再过来,得多给侄孙女珍珍买点东西才成。
徐启发将书本塞给徐建华抱着,突然他猛地一拍脑袋,急切地说:“县邮政要招乡村邮递专员,这个活儿虽然辛苦,但总归比种地强些。你们回村里去后,问问宝发和我弟重发他们,可以来县邮政报名,参加考试。”
方爱红和徐建华惊喜地对视一眼,连连点头,他们也不打算吃饭了,坚定地拒绝了启发侄儿的挽留,匆匆忙忙地回村去了。
方湾大队最西边的水库边,是大队的一片百多亩的林场。方湾大队的工分之所以少有的拖欠,便是这林场的功劳。
巡林员不可能时时刻刻在巡视,这就给了一些野鸳鸯可乘之机。这不,本该在秧田里除草的徐金发,此时就偷偷摸摸地和陈菊香在茂密的林场一角偷偷见面。
徐金发和陈菊香两个人不过几天没见面,却像是被分割了好些年一样。两人手牵手靠在一眼,四只眼睛都泪汪汪的。
“金发,你黑了,瘦了。”
“菊香,你憔悴了。”
“金发,你妈现在到底怎么打算的?她是不答应我们俩的亲事吗?”陈菊香一脸难过地问。
徐金发满脸都是疑惑不解,“我妈她突然就变了,之前是真的疼我,现在却完全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别说亲事了,她甚至让我一个星期下地三天,还要做家务。她说,要是我明年考不上,就老老实实在家种地。”
陈菊香恨红了言,她怜悯地看着徐金发:“金发,你怎么就碰上了这样的一个妈呀?你放心,我会等你的!我爸妈也说了,他们就看中你做他们女婿。这是我偷偷攒的十元钱,你拿去买资料,再买点吃的。学习累了就吃点东西,可不能再瘦了。”
陈菊香恋恋不舍地看着自己的十元钱,心里都在滴血。虽然这十元钱好像是不久之前,她从徐金发手里“哄”到手的,但是现在已经是她的钱了,再给出去,真是舍不得啊!
可惜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方爱红那个老不死的自己作自己将儿子推远了,那就别怪她把徐金发套得更牢了。
徐金发感动极了,他接过钱,紧握着陈菊香的手,“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复习考上大学,然后和你结婚,让你跟着我享福去!”
两人越说靠得越近,很快就抱成一团了。
“呀,有人在那边大树下搞对象!”
几个割草的小孩子背着背篓进了林子,其中一个四处张望,眼尖地看见两个抱在一起的人影子,立刻就大叫起来。
徐金发和陈菊香被惊开,两人脸蛋红红,嘴唇红红地起身,冲到几个孩子面前威逼利诱一番。但村里的小孩子岁数虽然不大,但是将父母们的大嘴巴学了个十成十,还没等到方爱红和徐建华回到村里,徐金发和陈菊香在林场里抱在一起搞对象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半个方湾大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