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白尘烬轻叹了一声,声音透着诡异的温柔,“我给你带了一件礼物。”
“什……什么?”
他神色认真,即便沈染星不觉得他们的关系好到互送礼物,还是生出了好奇。
白尘烬从怀里掏出一个药包,约拳头大小,棕褐色的油纸,细麻绳绑着十字结,递到沈染星眼前。
沈染星不明所以,只是瞧着这包装有些熟悉。
熟悉到只见一眼,便察觉到它的危险性。
“你可喜欢?”
说着,白尘烬的手倏地用力,油纸鼓胀起来,绷得圆润,细麻绳勒出深刻的凹痕,似乎随时要炸开来。
药包紧绷的状态,让沈染星一下子想起来了。
这是杀妖用的毒粉。
她听任芦枝说过,毒性极大,只需半勺,无论人,妖,植被,触及既死。
今日早晨,她看见任芦枝把它当作珍惜宝物般,揣进怀里,想必是白尘烬在杀任芦枝时,缴获了这包毒粉。
沈染星瞧着紧绷到极致,即将要裂开的油纸,头皮发麻。
炸开后,白尘烬会不会死,她不管……但她肯定会非死即残,这万万不可!
沈染星顾不得脖颈后冰冷的手,飞扑过去,双手抓住白尘烬手臂,“谢谢,你给我吧。”
白尘烬沉默地看着她。
捏着她脖颈的手用力,将她扯远了些,接着一甩,将药包扔她怀里。
沈染星慌忙双手接住药包,怔愣在原地。
……就这么给她了?
正想着要怎么处理,双手忽地用力,捏的油纸发出沙沙声。
白尘烬又在捏她的骨头了。
她几乎能想像得出来,他修长的手指陷入她的肌肤,沿着她的脊椎形状游走,一丝不苟,认真细致,仿佛是在做研究。
看来她的脊椎真的是好脊椎,夺得他的青睐,深得他的喜爱。
摸摸没事,只要不要把它掐断,扯出来就好……
紧接着,沈染星倒吸了一大口凉气,白尘烬冰冷的手没掐她骨头,但是……正逐渐往下游走。
他手上的血迹与她脊背冷汗交融,滑腻,腥涩,在两人肌肤之间摩擦。
沈染星僵直着背,感觉到他的手继续往下探,已经到了肩胛骨的位置。
她知道他没有任何旖旎想法,但是危险与酸麻不断的刺激着她的神经,她甚至觉得背后的肌肉都在颤抖。
在白尘烬指尖用力时,她终于忍不住了,动作前所未有的迅速,一把扯出了他的手。
她神情呆滞,看着眼前染血的手。
……就这样被她扯出来了。
本以为还要挣扎一番,今日白尘烬怎么如此顺从……才怪!
她一抬眼,便见白尘烬带笑的眸子陡然变得凌厉,想来是对她的反抗极度不满。
沈染星并未松开他的手,灵机一动,顺杆子说道:“你手上有血,我帮你洗洗吧。”
说完,沈染星自己先愣住了。
这话说出来,比当一个被吓到瑟瑟发抖的窝囊鹌鹑,还要没骨气。
白尘烬也愣住了,他变态的大脑,显然被她这跳脱的脑回路给绕弯了。
其实沈染星说出这话,也并非无迹可寻。
虽说原著里,女主和白尘烬的肢体接触不多,但也并非没有。
比如说她掉陷阱里了,白尘烬伸手将她拉起来。
只不过沈染星在此基础上,稍微延伸,加深,举一反三,灵活变动了一下……
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沈染星用眼神询问白尘烬:您说呢?
白尘烬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目光少了那一抹狠厉,沉静地看着她。
“你手上沾了血,黏黏腻腻的,很不舒服吧?”沈染星指着不远处的井,道,“井就在那边,我打水给你洗洗,很快的。”
白尘烬依旧沉默。
其实沈染星一开始的目的,就是阻止白尘烬继续探索她骨头的形状。按理来说,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可她心中依旧忐忑。
她期待着他答应,这意味着两人算是破了冰,关系更上一层楼。
与白尘烬这样的强者打好关系,有利无害。
可是,依照原书中白尘烬那生人勿近的孤高性子,这般近乎亲密的请求,他断不会应允……
“好。”白尘烬眼眸微微眯起,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空气安静一瞬。
片刻后,沈染星才惊讶的抬头,又愣了半晌,才确定没听错。
他答应了。
他居然答应了。
井口四周砌三堵矮墙,高度只及大腿,白尘烬斜坐在墙头上,手慵懒地撑在身后。
沈染星吱呀吱呀地摇着辘轳从井中汲水。
白尘烬目光落在她背影上。
他清楚地记得,两人相斗那日,剧毒侵蚀神智的最后一刻,指下分明传来脊椎碎裂的触感。
可这几日,他检查了两遍,她的脊椎的确完好如初,不见伤痕,行动如常。
他故意以同样的手法,掐断了她同帏的脊椎。她见了尸体,除了本能的害怕,并无其他异常。
她甚至还要打水,帮他洗去手上的血污。
哗啦啦的水声传来,沈染星将水倒入盆中。
白尘烬手指修长,骨肉均匀,撑在墙头,微微弯折。
她提出这个主意时,抓着他的手,指尖微微颤抖,尽管极力掩饰,漆黑的瞳眸里也盛满了紧张。
他想她该是有什么目的。
于是他应下了。
可她似乎并无二心,没有算计,只是纯粹想要洗净他掌心的血迹。
她忙碌的背影甚至略显欢快,眼眸弯弯,嘴角带笑……
白尘烬眯起眼眸,若是此时拧断她脖颈,她表情还能保持这般么。
一声闷响,沈染星将木盆端到了身侧,垂着脸。她下唇有个细小的伤口,是她方才咬的,有些肿胀,泛红。
白尘烬垂眸,视线落在她伤口上,指甲缓而慢刮过粗粝墙头。
他感觉到暴虐欲在他心口过度扩散,剧烈翻腾,无法抑制。
他想要将她按到地上,指尖刺入她的皮肤,捏断她的骨头,再猛地拔出来。
沈染星隔着木盆,坐在白尘烬右侧,看着他,朝他伸出手。
白尘烬没有反应。
沈染星以为他在走神,开口道:“把手给我吧,井水冰凉,还挺舒服的。”
白尘烬默然片刻,将手递过去。
沈染星牵住他的手,比起井水,他的手冰寒更甚,冰得沈染星一个激灵,心头突突直跳。
仿佛牵在手上的,不是人手,而是凶猛野兽的爪子,不可控,也不可预料,随时会伸出利爪,划破她的喉咙。
沈染星压下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低下头,将白尘烬的修长的手指按入井水中。
血色顿时晕散开来,将水染成淡粉色。
白尘烬手上的素帛只缠到指根,并非纯雪白,细细看去,有极淡的灰色。
他的衣袖和衣襟都溅上了星点血迹,素帛却干燥,干净,不见一丝红痕。
这不是普通的布料。
沈染星不过度探究,低着头,洗得认真,她的脖颈微微前倾,白皙,纤细而脆弱。
白尘烬目光锁定在她的脖颈上,视线倏地一重,沉沉压在她脖颈后。
在他的注视下,沈染星脖颈逐渐僵硬,手上清洗的动作也逐渐变乱。
指尖上白尘烬手指的温度愈发冰冷,冰到她仿佛捏着一块冰块。
这又是怎么了?猪瘾上来了,又想摸她脖子了?
沈染星抿了抿唇,假装不知,继续手上的动作。
白尘烬的视线下移,阴森,锋利,仿佛要穿透她的衣衫,撕开她的皮肤,刮擦她的骨头。
他对她脊椎兴致甚高,高到她怀疑他有收集骨头标本的嗜好,而她的脊椎非常符合他的手感,或者眼缘……
说好的破冰呢,破个屁的冰!他还是觊觎她骨头!
沈染星想直接甩手不干了。
但是她不敢……
在白尘烬侵略的视线下,沈染星的脊背即将要僵硬成铁块时,那压迫感倏地消失了。
被压得久了,一下子轻松起来,她还愣了好一会。
全然不知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只以为白尘烬在以她的恐惧为乐,欣赏她受到惊吓的模样。
觉得他实在恶劣,还恶向胆边生,有意重重捏了一下他指节。
白尘烬手指微微蜷缩。
沈染星猛地回神,惊慌地松了力道。
她这是吃了豹子胆不成?
她一瞬清醒。
心脏咚咚地撞击着她的心房,有力,健康,她古怪地感受心脏加速的跳动。
她活了小半辈子,心脏总是恹恹的,几乎感受不到它的跳动,因为激烈跳动带来的剧痛,会吞没她的感官,掩去一切。
如今换了具健康的身体,心脏可以肆意跳动,她明显对刚才的急速心跳不反感,甚至……
兴奋于心跳失速……吗?
沈染星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一呼一吸,是刻意放缓的速度。
她手上动作也放慢,抬眼看向白尘烬。
坐于矮墙的白尘烬,单手撑在身后,双腿微弯,姿态懒散随意,头轻抬,望着天边赤红的晚霞。
灰蓝眼眸那层薄雾,在暖黄夕阳下,化开了,清冷中透出温润的光。
这双眼眸忽地一转。
沈染星的视线被撞个正着。
撞得她心跳过载,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可她想说什么呢?她想要维持现在的关系?
这想法甫一冒出来,她脑子仿佛被一棍重击了一下,瞬间清醒过来。
她在想什么?!高度紧张了几天,她脑子憋出病了?冒出这种犯病的想法。
这可是会要命的事!
她避开视线,埋下头继续手上动作,奇怪的是,白尘烬手的温度逐渐回暖了。
她暗暗感受了一番,的确不再冰冷。
白尘烬并未理会她的小动作,依旧自顾自的欣赏晚霞。
接下来,沈染星像是与一个不熟的,性子极冷的朋友相处一般,维持着诡异又和谐的氛围,直到白尘烬离开。
沈染星收拾好物什,已经夜色渐起,朦胧的暗色笼罩而来。
她回到门外,一具尸体面目狰狞惊恐,瞪着双眼,直直对着她。
她身躯剧震,汗毛倒竖,这才想起来——
尸体还在她房里!
白尘烬这是管杀不管埋啊。
她不敢再看,心脏跳得飞快,这要怎么处理?她挖个坑埋了?还是告诉伏妖居的人?
正想着,远方传来脚步声。
沈染星转身看去。
洪大林身体壮硕,大步流星朝此处走来,身后跟着两名随从。
沈染星不适地皱眉。
即便隔着朦胧月色,沈染星也能分辨出他的视线,依旧那样令人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