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导功课这事,陈记算是一时冲动,但是仔细想想有很多问题,比如怎么跟吕凌和陈峰山解释,比如苏芮铭还要赚钱攒学费,比如补课的时间地点等等都是问题。
陈记抱着枕头在床上滚来滚去,愁得不行。
门外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
“言言,现在有空吗?可以跟妈妈聊聊吗?”吕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有空的。”陈记爬下床,拧开了卧室门。
吕凌抬脚正准备进来,手机铃声却忽地响起来了,声音大到不容忽视。吕凌转身匆匆跑回客厅,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按下接听键。
陈记握着门把手,静静地站在卧室门口,一边听着吕凌回电话,一边杂七杂八的回想以前究竟发生过多少次类似的事。
吕凌的这个电话时间并不长,几乎在她说完“再见”的同时。
陈记就在心里默默接上吕凌准备说的话——言言,妈妈厂里有点事情,明天我们再聊好吗?
果然,吕凌挂完电话就对陈记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陈记抬起头:“好的,妈妈,明天再聊吧。”
吕凌拿着包和衣服匆匆出了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所谓的明天再聊,可能是很久之后的某一天。
吕凌和陈峰山是很好的父母,他们尽可能地为陈记创造相对优渥的生活环境,也很在意陈记的未来和心理状况,也很愿意陪伴陈记。
但是因为要赚钱,厂子忙起来的时候吕凌和陈峰山总是不在家,物质条件和家庭陪伴变成了二元对立。小学的时候陈记每天都去王笑语家吃饭,再独自回家睡觉,陈峰山虽然是学校老师,但是忙完学校的事后还得去帮吕凌,陈记每天能见到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每当陈记想分享什么事的时候,吕凌和陈峰山总是接到什么电话,或者想起什么工作上的事,扔下一句“明天再说”,就匆匆离开了。接着忙着忙着就忘了跟陈记的约定,过了很多天突然想起来会说声抱歉,再询问陈记那天要说什么。
但是陈记想要分享的劲儿已经过去了,她只能简单地叙述一下。这样的事发生太多回后,陈记甚至觉得有点烦,每次都要把事情说两遍,一遍讲给王笑语,过几天又要干巴巴地再讲一遍给他们。
久而久之,陈记直接跳过了分享给父母这一步,直接跟朋友分享。再后来陈记开始住校,跟父母分享的欲望越来越低,只有在每次拿到成绩的时候,跟吕凌和陈峰山讲一下,他们会立刻快速地回应开心。
陈记变成了一个越来越省心的孩子,懂事,成绩好,从来不叛逆。
甚至这么多年,除了高一寒假因为搬家的事陈记和吕凌小小的吵了一小架,其它的时间他们连架都没吵过,陈记也从没被打过。
她曾经是怨过吕凌和陈峰山的,后来长大了没那么在意了。现在又听说了苏芮铭和张紫心的故事,她更觉得吕凌和陈峰山已经是很棒的天使父母了。而她运气也不错,因为陈峰山是学校老师,她可以读子弟学校,没有遇见像郭旭扬一样的霸凌。
所以还好,都过去了,他们都好好长大了。
手机震动了一声,陈记收回思绪,翻开手机盖,上面显示——“您有一条新信息”。
陈记点开短信列表,顶端出现“苏芮铭”三个字,她嘴角翘了翘,点开了短信。
【陈记,明天你有空吗?】
陈记正在打字回复,手机又震动了一声。
【有道物理题想问你】
陈记笑了笑,回了句。
【有空,明天你在网吧吗?】
几乎在陈记发出消息的同时,手机又震动了一声。
【在的,一整天都在】
陈记仰靠在椅子上,手机举在半空,按着键盘打下——
【那我下午2点左右去网吧找你,顺便商量一下辅导的事】
陈记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明天见】
手机立刻震动,显示新消息,来自苏芮铭【明天见】。
陈记举着手机,盯着这三个字,从没觉得汉字这么好看过。
她对着手机屏幕,轻轻地说了句“明天见,苏芮铭。”
他们不再是萍水相逢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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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陈记很早就醒了,想继续睡又睡不着,索性打着哈欠下床,总是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但就是想不起来。
她甩了甩脑袋,也没逼着自己去想。洗漱完,端着两片面包准备回卧室吃,路过餐厅架子的时候,又从架子上拿下了一瓶“青山绿茶”。
她把绿茶和面包放在桌子上,拉开窗帘,推开窗户,新鲜的空气刹时涌进了屋里。
神清气爽。
她坐回椅子,咬了一口面包,打开mp3,播放了托福听力。
这是一篇天文主题的讲座,当播放到“Newton’s law of gravity and motion”的时候,陈记猛然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
靠!物理题!一年了,她还会做物理题吗?
陈记傻眼,她立刻跑到书房把笔记本搬到卧室,点开浏览器开始搜索高考理综卷。
看完题干后,陈记只有一个感觉——
物理,最熟悉的陌生人。
这下就尴尬了,还辅导别人,自己分明已经是个文盲了。
她点了答案搜索,冷静下来仔细研究,花了大半个小时,死去的记忆终于又回来了。
陈记如释重负,长长得舒了一口气,还好还能做出来。其实就是公式忘记了,逻辑都还记得。但是再过一年,估计自己真会变成“文盲”。
她又找了不少物理大题来做,才稳定了心神。
中午,陈记出发去网吧。
刚进网吧,就看见袁哥和苏芮铭一人拿着一个纸箱,弯腰往冰柜里放着什么东西,凑近一看,原来是冰激凌。
“啊,是苦咖啡和碎冰冰!”陈记声音里带着兴奋。
“陈妹子啊,”袁哥抬起头,递过来一袋苦咖啡,“来一根?”
“好的,多少钱?”陈记接过苦咖啡。
“要什么钱,”袁哥迅速斜瞥了一眼苏芮铭,“请你吃,都是自己人!”
“这多不好意思。”陈记笑着说。
她现在已经不排斥“自己人”的说法了,反正袁哥还是会继续这么说。
“有啥不好意思的,”袁哥继续往冰柜放冰激凌,“你也算我们网吧常客了哈哈哈。”
“那多谢老板了。”陈记撕开冰激淋包装,笑着说。
“叫什么老板,跟小铭——”苏芮铭警告的目光撇向袁哥,袁哥轻咳了一声继续说,“还有紫心一起,叫袁哥吧。”
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况且称呼而已。
陈记从善如流地开口:“好的,多谢袁哥。”
她咬了一口苦咖啡,眯着眼睛感叹:“真好吃,好怀念,我以前最喜欢的冰棍就是苦咖啡和碎碎冰。”
苏芮铭正在继续摆放碎冰冰,闻言嘴角微微勾起。
“哦~”袁哥侧头看向苏芮铭,声音又变调了,在空中贼兮兮地画着波浪号,“我就说有人为什么特地进货的时候要这两种呢。”
“嗯?”陈记疑惑地看向袁哥。
“陈记,等下可以给我讲讲那道物理题吗?”苏芮铭突然开口。
“奥,行的,”陈记看向苏芮铭,点点头,“顺便我们商量一下辅导的时间地点。”
“时间你们商量,地点就在网吧呗。”袁哥拉上冰柜的玻璃盖子。
“网吧?会不会太影响别人了。”陈记说。
其实陈记心里想的是,在网吧一起学习也太奇怪了,而且要是遇上打游戏很激动地大喊大叫的人,这还怎么学习。
“没事,网吧储藏间可以腾出来一块地,稍微收拾一下,摆张桌子就行。”袁哥随口应道。
袁哥心说他可真难,明明这事昨晚就已经和锯嘴葫芦商量好了,他现在还得演出漫不经心的样子。袁哥又侧头看了一眼苏芮铭,这小子大早上拉着他一起收拾储藏间,现在装得还挺像。
陈记想了想那个储藏间,有窗户,地方也不算太小,倒是很合适。
她点了点头:“听上去还挺合适的。”
“你要去看看吗?”苏芮铭问。
“好啊。”陈记刚好咬完最后一口冰激凌,她把木棍和包装袋扔到垃圾桶里,跟苏芮铭一前一后地走向储藏间。
还是那个墨绿色的单扇铁门,此刻门朝外开着,里面的景象一览无余。
之前随意堆放的货架被整齐地挪到房间右侧,左侧空出一个完整的空间,玻璃窗干净透亮,蓝色的格子窗帘垂在两侧。一个深红色的长木桌靠在窗边,桌子前方端正地放着两把蓝色的塑料椅子。
陈记兀自点点头,虽然简陋,也谈不上审美,但是干净整洁。
“这里不错,很干净,”陈记笑了笑,“上次来这个储藏间的心情还很惊心动魄。”
“那这次呢?”苏芮铭好像随口一问,语气很轻。
“这次——”陈记看着被风吹着轻轻飘动的窗帘,“有点期待。”
苏芮铭侧头垂眸看向陈记,眼眸里闪烁着一丝模糊的情绪。
陈记也侧头对上了苏芮铭的视线,她轻眨了两下眼睛,倏尔移开目光。
她干咳了两声,开口道:“所以,那道物理题是什么?”
苏芮铭收回目光说:“你可以坐着等一下,我去把卷子拿来。”
陈记望着苏芮铭大步流星的背影,呼出了一口长长的气,又用手快速地扇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