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台并不远，苏芮铭拿着卷子，草稿纸和笔很快就回来了。

    “很热吗？”苏芮铭看着正在座位上扇风的陈记说。

    “奥，还行，”陈记干巴巴地说，“是哪道题？”

    “这道。”苏芮铭把卷子放在桌上，用手指点了点卷面。

    “好的，我看看。”陈记凑过去看着题目。

    苏芮铭转身握住门把，门快闭上的时候，他手停顿了一下，又把门拉开到45度，让冷气进来，同时又遮挡一部分视线。

    他站立在门前，看着眼前挺直的背影，有些出神。

    仲夏的下午，即使是在朝北的房间，光线也很浓烈，勾勒出一个界限模糊的背影轮廓。

    他不敢眨眼，就那么睁着眼睛，直到眼睛发酸。

    他心中升起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好像在某个夏日的午后，他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个很长的午觉，做了一场模糊不清的梦。

    “做出来了，你要听听吗？”眼前的人回头，笑着问他。

    苏芮铭轻眨了下眼睛，视野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这不是梦。

    “好的。”他坐到了陈记边上。

    “这道题呢，其实只要知道这几个公式逻辑就行。”陈记在草稿纸上边写边说。

    陈记讲得很仔细，逻辑清晰，语速也很合适，得出答案后问：“我不知道我讲明白没？”

    “很清楚，谢谢你。”苏芮铭说。

    陈记掏出手机说：“你等一下。”

    过了一会儿，陈记抬起头，指了指手机屏幕：“那你做一下这道题，和你问的题目类型一致。你做完给我讲一遍。”

    “行。”苏芮铭接过手机，对着屏幕，在草稿纸上演算起来。

    陈记手撑着下巴，有些无聊，盯着苏芮铭的侧脸发起呆来。

    真好看，陈记没出息地感叹。

    陈记的目光很直白，苏芮铭的耳尖慢慢变红，他停下了演算的笔，视线僵硬地维持在草稿纸上，不大自然地开口：“我会认真做题的。”

    “嗷，”陈记反应过来了，立刻说，“对不起。”

    真尴尬，自己做题也不喜欢别人在旁边盯着，怎么今天犯了蠢。

    她强装镇定地移开目光，把撑在下巴的右手微微抬起，托在了脸颊处。

    忽然听见一声“沙”的轻响，眼前出现了一张空白的草稿纸。

    她侧头望向苏芮铭，有些疑惑。

    “你可以画画，”苏芮铭递过来一只铅笔，又补充道，“对不起，占用了你的手机。”

    “对哦，我可以画画，谢谢你，”陈记接过了铅笔，“还有，不用说对不起，现在我是陈老师，你是学生。”

    “好的，“苏芮铭低低笑了一声，轻轻地说了句，“陈老师。”

    自封为陈老师的陈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觉得有些脸热。

    她尴尬地转回头，拿起铅笔在纸上画起来。

    画什么呢，其实很想画苏芮铭的侧脸，可是他们还没熟悉到那个份上，万一别人觉得冒犯怎么办呢。

    她抬头看了看眼前的窗户，在纸上画起了速写。

    画着画着突然想到，苏芮铭怎么知道自己喜欢画画的，她也没说过吧。

    她侧头刚准备张嘴问，就看见苏芮铭正在认真的做题。

    她立刻闭嘴，转回目光。

    算了，不打扰他做题了。

    窗外没有任何景色，陈记想了想，又提笔补了一些植物。

    她直起身子，端详自己的速写，总觉得画面应该出现一个剪影。

    这一刻她福至心灵。

    该不会是苏芮铭捡到了那张卫生纸的肖像画了吧，所以才知道她喜欢画画。天，她怎么解释。只有一个轮廓应该看不出来是谁吧，不至于吧。

    “做出来了。”苏芮铭沉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陈记扯回了纷杂的思绪，侧头望向苏芮铭递过来的草稿纸。

    “奥，好的，”陈记指了指草稿纸，“那你给我讲讲看。”

    苏芮铭的解题思路很清晰，步骤也很清楚，只有一个地方有点小问题。陈记握着铅笔，胳膊伸过去，小臂不小心蹭了苏芮铭的胳膊一下。

    两个人都穿得是短袖，这种冷不丁的直接皮肤接触，让两人同时缩了一下手肘。

    “这里，”陈记硬着头皮，避开苏芮铭的手臂，用铅笔指了指草稿纸的步骤，“有点小问题。”

    “嗯。”苏芮铭垂眸，轻轻地回应了一声。

    “其它的都没什么问题了，“陈记接着说，“我以前每个科目都会准备一个错题本，每半个月会把题目进行一次归类总结，如果发现某个类型的题目反复错，我就会自己专门找该类型的题目训练，梳理逻辑。而且你可以试试口述解法，假装你是老师，你需要向别人讲明白这个问题。口述和笔写结合，对攻克难点很有帮助。”

    “谢谢你，陈记。”苏芮铭认真地说。

    “没事，你很聪明，基础也很好。”陈记笑着说。

    “对了，你的兼职时间是怎样的？我们商量一下辅导的时间。”陈记接着说。

    “接下来暑假都在网吧这边，基本上都是白班。”苏芮铭说。

    “那网吧这里什么时间人最少？”

    苏芮铭想了片刻，开口说：“早上8点到10点半。”

    “那我们就定在这个时间吧。

    一阵风从半开的玻璃窗涌进来，陈记的速写飘在了地上。

    苏芮铭弯腰，把那张薄薄的纸捡了起来，伸手递给陈记。

    陈记接过速写，轻声说：“苏芮铭，我之前的速写你是不是也捡到了？”

    “什么？”

    “就是我之前坐在60号机子的位置，画了一张速写，当时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苏芮铭正准备开口。

    陈记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她翻开手机盖，看见来电显示，眉头皱了皱：“抱歉，我接个电话。”

    陈记原本想起身到一边接电话，可是储藏间就这么大，也没什么空间避开，索性就在原位置按了接听键。

    苏芮铭轻轻起身，走到了门外。他靠墙站着，陈记说话的音量并不大，但是因为地方小，还是清楚地钻进了他的耳朵。

    “喂，学长。”陈记开口，语气平淡，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

    “我现在在外面，大概半小时到四十分钟后给你发。”

    “……”

    “好的再见。”

    陈记挂了电话，这么一打岔，陈记忘记了之前说的话题。

    她走到门外，对苏芮铭说：“我要回家发文件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可以电我，或者明天早上问我。”

    “好。”苏芮铭点点头。

    两个人并肩走向网吧大门，路过前台的时候，陈记给袁哥打了声招呼：“袁哥，我先走了。”

    袁哥抬起头：“这么早就走啊，陈妹子。”

    “有点事情。”

    “那回见。”袁哥挥了挥手。

    陈记抬脚刚跨出网吧大门，又收回了脚，她回头对苏芮铭说：“对了，你别忘了把你最近期的各科卷子拿过来。”

    “好。”苏芮铭上前了两步。

    “那，明天见。”陈记笑着说。

    “嗯，明天见。”苏芮铭也勾起嘴角。

    袁哥“啧啧啧”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苏芮铭转身看过去。

    袁哥怪声怪调地说了声：“明~天~见~”

    接着他又边摇头边感叹：“啧，没想到我“精英一族”有一天能变成学习的地方。”

    苏芮铭没理他，从他背后绕过去，径直从前台角落拿出一把笤帚。

    “怎么突然要扫地？“袁哥奇怪地望向苏芮铭，“不是早上才扫过吗？”

    “刚才看到后面有点脏。”苏芮铭淡淡地回应。

    袁哥随口应道：“那你去吧。”随后他就登录丽姐的账号，瞪大眼睛守卫丽姐的农场菜地。

    苏芮铭提着扫把往后排走去，网吧最后一排走道两侧各5个座位，80号机子的座位空着，又隔了一个空位的机子上有一名网吧常客在打CF。

    常客戴着耳机，紧紧盯着屏幕，左手在键盘上挥舞，右手猛点鼠标，嘴里还在低声念叨着一些问候对手父母的话语。

    苏芮铭从他的身后走过，站在80号机子前，视线扫了一圈四周，接着弯下腰，伸手抬起键盘和鼠标垫，没看到什么东西后，又直起身子看了看显示屏的后面，最后推开椅子，单手扶着桌沿蹲了下去。

    隔壁常客此时刚打完一局游戏，左右活动着脖子，扭头就看见他一头黄毛的铭哥艰难地钻在桌子底下。

    这场面可没见过，他悄悄把椅子往后推了推，扬起下巴往80号桌子底下看去。只见铭哥一只腿跪在地上，背弓成了一个虾球，头死死顶住桌子底，两只手抱着主机转来转去，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

    过了一会儿，只见他铭哥从桌子底下起身，手里还捏着一张卫生纸的边缘。他赶紧收回目光，点着鼠标，余光偷偷瞥向苏芮铭。

    此时他铭哥正小心翼翼地把那张卫生纸摊放在桌子上，用手轻柔地平整纸面，又认真地对折两次，揣到了裤兜里，嘴角微微翘起。

    网吧常客觉得这场面有些惊悚，立刻在他的兄弟群里啪啪打字——

    【勞資.ヽ尐爺：兄弟们！铭哥今天好变态！他从桌子底下翻找出来一张卫生纸！看起来像被人用过的！还叠起来放到了兜里！而且还面带微笑！】

    【ャ杺洧所属：操，变态啊】

    【风中霸王：你们别太脏】

    【风中霸王：纸什么样的？】

    【勞資.ヽ尐爺：你最他妈的脏】

    【勞資.ヽ尐爺：没敢仔细看，上面好像一片黑】

    【ャ杺洧所属：那就是单纯的垃圾了，咱也不懂】

    苏芮铭倒是没察觉，提着笤帚径直回到了前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