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紫心和奶奶的新家是在一栋6层居民楼的2层位置。仍然不是新房子，是钢厂职工小区的二手房。

    他们在9点50分的时候顺利达到了新家门口。

    袁哥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说：“还有5分钟，咱们可得听咱奶奶的话，9点55，少一秒都不行。”

    张奶奶笑着打了一下袁哥：“就你贫。”

    9点54分的时候，苏芮铭打开手机秒表，开始计时。

    五，四，三，二，一

    “咔嚓”一声，门被打开了。

    在9点55分的时候，他们准时进入了新房。

    这是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面积并不大，户型是一字型布局，客厅被夹在一南一北的卧室之间，没有自然光线。但是比起之前的那个厨房和厕所都在外面的小空间，这套房子已经算是很好的正经居所了。

    地面是被拖得干净瓦亮的白色瓷砖，家具都是十分老旧的黄木，但是上面都细心地盖着白色的蕾丝花边布料，处处可见房屋主人的细致。

    张奶奶很高兴，招呼着大家坐下。

    她转身又要去厨房忙活做汤面，张紫心他们一起跟进厨房想帮忙，被张奶奶赶出来。

    “去去去，小袁紫心你们在厨房就是帮倒忙，出去整理东西，小铭留下帮我就好。”张奶奶站在厨房门口把他们往外推。

    紫心和袁哥只好从厨房退出来，袁哥抱着绿植去阳台，紫心则坐在小板凳上打开纸箱。

    陈记把另外一个小板凳搬到紫心旁边，也坐了下来。

    紫心一件一件地掏出纸箱里的东西，首先是一叠奖状，接着一面卷起来的锦旗，又捧出一个看起来很重的招财貔貅，最后拿出了几个九连环，鲁班锁之类的木制玩具，做工都很精致。

    陈记凑过去：“我可以看看这些东西吗？”

    “当然可以！”张紫心笑着说。

    陈记拿起一个鲁班锁，感叹：“这个真精致，我一直很喜欢机械小机关这样的东西。”

    张紫心把貔貅放在柜子上，随口应道：“这是小铭哥做的。”

    “苏芮铭？”陈记有些惊讶。

    苏芮铭此时恰好从厨房出来，来客厅拿还没归置好的调味料，还以为陈记在叫他，他应道：“怎么了？”

    “这个是你做的吗？”陈记晃了晃手上的鲁班锁，“好厉害！”

    苏芮铭打开塑料袋，拿出一瓶酱油，轻轻“嗯”了一声。

    陈记又拿起另外一个鲁班锁，试着拆了拆。

    张紫心坐回板凳：“这两个小板凳也是小铭哥做的。”

    陈记扭着身子，低头看向椅子：“是榫卯结构！”

    “你喜欢鲁班锁吗？”苏芮铭忽然出声问。

    “喜欢，我很喜欢机关类型的东西，”陈记“咔哒”一声打开了鲁班锁，“这个怎么做的啊，你太厉害了。”

    苏芮铭轻垂眸子：“如果你喜欢，我可以教你。”

    他又补充道：“但我也只会一些基础的，爷爷教给我的东西。”

    “好啊！”陈记脱口而出。

    说完，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快要回北京了。

    但是苏芮铭很快温声回了声“好”，陈记没再继续纠结。

    “这个是什么？”陈记打开卷起的锦旗，上面写着——

    世界上最好的奶奶！！！

    紫心凑过来说：“是我们几个送给奶奶的礼物。”

    紫心用手指了指箱子里的东西，继续说：“奶奶说，箱子里的东西都是最重要的，只有把它们搬过来了，才是真的搬家了。”

    “诶诶，看看这是客厅，”袁哥的声音突然在客厅响起。

    陈记顺着声音方向看去，发现袁哥正举着手机录像，“小紫心，打招呼！”

    “丽姐好~”张紫心摆了摆手。

    “这位呢——就是传说中的陈记同学~”袁哥吧镜头朝向陈记。

    “啊，”陈记有些拘谨地看了一眼镜头，说，“丽，丽姐好，我是陈记。”

    袁哥又举着手机去了厨房：“奶奶正在做面，小铭在切木耳……”

    “丽姐现在不在这边吗？”陈记问。

    “丽姐回老家处理点事情，估计还得一个月才能回来呢。”紫心说。

    袁哥从厨房出来，合上手机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回头发给丽丽，真想丽丽啊。”

    紫心抖了抖，发出“嘶——”的声音。

    “小紫心，你是叛逆了吗！”袁哥笑骂。

    接着他起身顺手接过了那一沓奖状：“这得贴起来吧，奶奶专门嘱咐过的。”

    “不想贴。”张紫心有些丧气地说。

    “为什么呀？”陈记问。

    “反正没意义。”张紫心双手撑着脸颊，语气淡淡。

    陈记从袁哥手上接过奖状，一页一页的翻开，大多都是关于数学的，什么校内数学竞赛一等奖，区数学竞赛金奖之类的。

    “你很厉害呀，”陈记盯着奖状说，“你很喜欢数学吗？”

    “不喜欢！”张紫心又微微提高音量说，“我讨厌数学！”

    陈记望向袁哥，袁哥耸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面条好喽！”张奶奶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走吧，去端面条吧。”袁哥起身。

    陈记没再追问，只是暗暗觉得奇怪。

    这顿饭吃得很愉快，袁哥是一个搞气氛的能手，张奶奶被逗得哈哈大笑，紫心也在笑，但是看上去有点心事重重。

    苏芮铭和袁哥在客厅陪着奶奶打扑克牌，陈记对扑克牌没什么兴趣，就被紫心拉着去参观她的卧室了。

    紫心的卧室有一个小书架，陈记走过去问：“我能看看这些书吗？”

    “当然可以了姐姐，你就当自己家~”

    陈记拿起一本《亨利杜德尼的趣味数学》，随口说：“这本我有一个老版本的，小时候很喜欢。”

    “哪本？”紫心凑过来看，“这本啊……”

    “紫心，你愿意跟我说说为什么讨厌数学吗？因为你看起来并不讨厌，“陈记停顿一下接着说，“甚至喜欢。”

    “我……”紫心有些犹豫。

    “我觉得一个人有喜欢的事情很厉害也很幸运，很多人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陈记轻声说。

    “可是我喜欢数学没有意义。”紫心垂着头，声音低落。

    “为什么会没有意义啊？”陈记很困惑，“功利一点讲，就算是高考，文科理科也都是要考数学的。”

    “李老师说女生就算现在数学好，上了高中数学就会变差，以后会越来越差，男生更适合学数学。”张紫心声音更低落了。

    “李老师是？”陈记问。

    “我们数学老师，教我2年了。”

    “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我一开始也没有，”张紫心摇摇头，“可是他们都这么说，连奶奶也这么说，家长会也这么说，班里同学也这么说。”

    “所以你就因此讨厌数学了吗？”陈记轻声问。

    “而且……”紫心犹犹豫豫地接着说，“而且，我期末考试数学成绩下降了。”

    “而且，我现在解数学题也坚持不下去了。脑海总浮现出，女孩子数学不好，我很想证明自己，越证明越混乱，最后做不下去了。可能我真的不适合学数学。”紫心接着说。

    “把你期末数学卷子拿来我看看。”陈记语气很平静。

    紫心把卷子递给陈记，有些紧张地站在旁边。

    “坐下吧，“陈记拍拍床边，”我们一起看看问题。”

    “104分，我记得中考数学满分120，你这个成绩也算是可以接受。”陈记指了指红色的分值。

    “我以前没下过115。”紫心有些骄傲地说，说完想到什么，又立刻垂下了头，有些丧气。

    初中数学比较简单，陈记粗略地扫了眼张紫心地错题，就大概知道问题在哪里了。

    “其实你的解题思路都是对的，但是计算失误，以及审题不严谨。可以看出来基础很扎实。所以——”

    “所以什么？”张紫心有些急切地问。

    “所以这次考试成绩证明不了你不适合学数学，而且你之前也说了你以前从没下过115。”

    “可是……”

    “而且，紫心，”陈记继续说，“我就是一个实际例子，我是女生，我中考数学119，高考数学147。”

    “姐姐你这么厉害啊！”张紫心很惊讶。

    “我们当时班里还有一个女生，竞赛保送了我们学校数学系，但是觉得T大数学系不如P大，因此放弃保送资格，参加高考考上了P大数学系。”

    “哇，好厉害！”张紫心精神起来。

    “你也可以，如果你真的喜欢数学，并且认真学习，这跟男女无关。我以前小的时候也经历过同样的困惑，因为男性科学家的数目远远超过女性，我也在很小的时候听到过‘男孩子后劲比女孩大’的说法。现在看起来就是扯淡。”

    陈记接着说：“世界范围来看，直到20世纪中期，女性才开始全面拥有和男性同样的受教育权利，距今不过才100多年。而男性已经独占了几千年的自由教育，如果女性早就接受平等的教育，同时没有被家庭生育耽误学业，那么现在会有多少女性科学家呢？而且，尽管只有100多年，现在高等学校中女生占比已经超过50%，并且有继续增大的趋势。”

    “所以，你大大方方，自信满满地去学你喜欢的东西，无论是数学，还是任何其它的事物。去看更大的世界，去拥有选择的权利。”

    陈记说完最后一个字，门口突然传来声响。

    陈记朝门口望去，袁哥立在门口：“说得对，我就不爱学习，这玩意儿跟性别有什么关系啊，小紫心你就是因为这个这么别扭啊。”

    张紫心脸上浮现了淡淡的红晕。

    苏芮铭掺着奶奶走进了屋，张奶奶拍了拍陈记的胳膊说：“谢谢你小陈。”

    接着她揽住张紫心的肩：“紫心，对不起，奶奶之前说错了。”

    张紫心听到奶奶的声音，垂着头忍住心中涌起的委屈。

    陈记看祖孙还有话要说，就和苏芮铭和袁哥出去了。

    三人在客厅坐着，袁哥突然接到店里的电话。

    袁哥推开门，挥了下手：“等会帮我和奶奶说一声啊，我先走了。”

    一时间客厅就剩苏芮铭和陈记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