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陈峰山开车带陈记到了机场。
她登上飞机,飞机越飞越高,桐城越来越远,她在以每小时900km的速度离开她短暂而特别的暑假,离开……苏芮铭。
飞机落地之后,手机震动了好几下,陈记连收4条短信。分别来自吕凌女士,陈峰山先生,小语和小金毛。
陈记一个一个点开短信,内容都是问她是否顺利抵京。
她一条一条地回复完毕,最后才点开了“小金毛”那一条。
【你到北京了吗?是否顺利?】
陈记回了【刚落地,很顺利】,接着她就扣下了手机盖。
陈记抵校的当晚就开始列起了本学期的学习计划,一边联系学长学姐要课程经验,一边逛校内论坛看大家的课程评价。
这是她长久以来的习惯,哪怕是在上初高中的时候,她也会在开学的第一天设定好学习目标,然后闷头朝那个目标赶路,她很幸运,基本每次都可以达到目标。
唯一的一次失败大概是去年入学的英语分级考试,因为本省高考不考听力,因此她的听力一塌糊涂。那种考场上渗汗的体验让她觉得新奇又害怕。
陈记摇摇头,甩开了这些思绪。
她点着鼠标,把整理好的课程优缺点分门别类。分类的标准功利性很强——拿分情况,作业情况,点到情况。至于是否是自己喜欢的内容,她没有很在意。冲奖学金,冲绩点,冲竞赛这些才是她在意的。
经过漫长的整理后,她终于挑选出课程最优选和备选。
但不知怎地,她看着屏幕上详尽的表格,产生了一种巨大的空虚感。
她在国内最高学府就读,周围的朋友都很优秀,尽管她大一的时候有些挫败,但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追赶,但她现在也进步不少。再之后,多参加点竞赛,好好做作品集,去国外读个硕士。
总之,她的道路看上去很安稳,且已经比很多人都要好。
但她为何觉得自己像一个被提着线操控的木偶,她看不到那些隐形的线,她也看不清是谁在操控着她。
明明她的每一个选择都是自己经过仔细衡量利弊后做出的最优解,而且她也足够努力。她不该感到空虚啊,她不是很有目标感,很有动力吗?
想到这里,她莫名地想起苏芮铭,暑假里做得很多选择似乎都和平时的自己不一样了。
“陈记!你整理得这么详细啊!”
一声惊呼唤回了陈记的思绪,她扭头看向身后的凌惠,笑着说:“综合各方调研的统计结果,我发宿舍群里。”
“还是我们小陈记靠谱,我也得算一下这学期的学分。”凌蕙坐回了座位。
“你们啥时候考托福啊?”乐蕴在一旁问。
“我们要是报大三的交流,年底之前得把分考出来,12月得提交资料了吧。”陈记说。
“真马不停蹄的学习!“乐蕴捂着头大喊。
“其实我们专业大四去也行。”陈记安慰乐蕴。
“不行!”乐蕴目光坚定,“大三申一波,失败了还能再来一次。”
陈记笑着说:“确实也是。”
陈记转回头,轻点鼠标,加粗了最优选的选修课。
刚才的纠结彷徨像水滴在水里。
大二上的课程很满,陈记又选了很多课提前修学分,一周三天都有晚课。再加上一些社团活动,还有一些必要的人际社交,每天的时间都被排得满满当当。
9月中旬的一天,她上完晚课,从教学楼里出来,寒风扑面,天空飘起小雨。她立在教学楼的雨篷下,看着细密的雨丝斜飘在一团一团的路灯下。
蓦地,她想起了那个雾气弥漫的雨夜,和她并肩站在狭窄的雨棚下躲雨的苏芮铭,还有他在雨夜中模糊低沉的嗓音。
算算日子,自抵京的问候短信之后,她和苏芮铭半个月没有联系了。
苏芮铭没有主动找过她,她也没有主动找过苏芮铭。
刚开学几天,她还会想联系苏芮铭,但每次打开手机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总不能问学习吧,感觉像陈峰山附身似的。
这样反复几次后,再加上事情纷杂,陈记几乎没有再想起苏芮铭。
陈记陷入一阵迷茫,喜欢不应该心心念念吗?她真的喜欢苏芮铭吗?还是她现在已经不喜欢苏芮铭了。
“陈记!你也在六教上课啊!”
陈记的背后突然冒出一个的男声。
她转过身,一个戴着黑框眼镜,背着双肩包的男生正满脸惊喜地望着她,是隔壁电子系的赵驰,和陈记都在校学生会外联部。
“我来上《半导体和生活方式变革》。”陈记说。
“你对半导体感兴趣啊,有什么不懂得可以问我。”赵驰有些兴奋。
“谢谢,我其实没有很感兴趣,主要是好拿分不签到。”陈记很诚实地回应。
赵驰有一瞬间的语塞,他摆摆手说:“也是,你们女生应该不会喜欢半导体。”
陈记说:“我只代表我自己,你们院女生也不少吧,专业排名前面的都是男生吗?”
“诶,我就那么一说,”赵驰赶紧转移话题,“你带伞了吗?”
陈记很想说自己没带伞,但是她的左手已经握着伞柄了。
陈记心里叹了口气,说:“带了。”
“太好了,我没带伞,可以蹭蹭吗?”
陈记很想说不可以,可是她和赵驰一个社团,抬头不见低头见,赵驰和部长似乎还是同一个高中的学长学弟,下雨了蹭一下同学的伞也是合理要求。
陈记只能说:“那好吧。”
雨伞不大,赵驰个子又高,他撑着伞站在陈记的右侧。
刚从教六台阶下去的时候,他们在路的右侧位置,到路口的时候已经在路的左侧了。
陈记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找个理由拒绝赵驰。六教这么大,这么多教室,这么多学生,怎么偏偏赵驰就看见了她。
雨越下越大,这段路程也越来越煎熬,尽管赵驰一直在说话,但是陈记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到最后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陈记到宿舍的时候,凌惠刚在楼道打完电话,见到陈记,她一脸震惊地问:“你是没带伞吗?怎么淋成这样了?咋不打个电话让我给你送过去。”
“别提了,”陈记拧了拧湿掉的衣服,说,“带伞了,赵驰非得跟我挤一把伞,还一个劲儿挤我,我又不想碰他胳膊,结果半个身子都在雨里。”
“他一个大男人干啥非得挤在小姑娘的伞里,”凌惠说,“赶紧擦擦去洗澡吧,别感冒了。”
“鬼知道他为啥。“陈记没好气地说。
陈记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但两天后陈记被迫当着很多人的面回忆起了这件事。
那天下午,部里开完例会,陈记拎着包准备离开。
赵驰突然站起身:“大家先别走,有件事要宣布一下。”
陈记捏着包的肩带,心里暗骂:“这人真烦,开会的时候不说现在说。”
接着她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陈记猛地抬头,还以为自己把内心OS说出来了,脑袋里已经在想怎么解释了。
就听见赵驰说:“这件事关于陈记和我。”
陈记满脸震惊,刚才会上是有什么工作安排她没听到吗?
赵驰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就是想在大家的见证下,我今儿告个白。”
周围人开始起哄,一片热闹喜庆的氛围。
陈记觉得自己在梦里,而且是噩梦!
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赵驰是不是有病?
赵驰看着她,温柔地说:“陈记,你愿意当我女朋友吗?”
起哄声更大了,陈记觉得赵驰笑容很诡异,有种势在必得的自信感,句子是疑问句,语气却是祈使句。
陈记皱了皱眉,斟酌了下语言说:“不好意思。”
周围的起哄声停止了,空气里弥漫着尴尬。赵驰势在必得地笑容还未完全消去,眼睛却突然瞪大,有些不伦不类的滑稽感。
陈记自己也觉得很尴尬,说实话,她不太理解当众告白这事,就那么有自信对方也喜欢自己?
苏芮铭要是告白一定不会让她这么尴尬,苏芮铭到底喜不喜欢她,要是苏芮铭给她告白她会接受吗?好像……会的。可是之后怎么办,苏芮铭能考来北京吗?
等等,她是不是现在还喜欢苏芮铭啊。为什么她会想象苏芮铭给自己告白?
陈记在这片尴尬的氛围中独自沉思,独自震惊自己的发现。
在其它人看来,陈记正攥着帆布袋,表情变幻莫测。
众人觉得有些尴尬,纷纷找借口离开。赵驰却突然对陈记喊了一句:“为什么?你不是前天才跟我打一把伞回宿舍吗?”
陈记从自己的思绪里回神,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纯粹是被气的。
她淡淡地说:“因为大家都是一个部的,你既然问了我能不能蹭伞,那我也不好让你淋着。我相信我们外联部任何一个小伙伴都会像我这样做的。”
很好,撕破脸吧。大不了退出学生会。
赵驰的脸一阵青一阵红,拳头越攥越紧。眼看气氛越来越紧绷,部长轻拍了下赵驰的肩膀,说:“诶呀,看来都是误会,赵驰你看看喜欢别人怎么能就这么突然告白呢,人家女生多不好意思。”
赵驰的拳头逐渐放松,面色也恢复了正常,他像平常一样自信文雅地说:“陈记,是我不对,我不该这么突然的告白。”
陈记心说你不突然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但是眼下既然部长给了台阶,陈记就算心烦也耐着性子下了。
陈记说:“没事。”
接着她背着自己的包就出了会议室的门,和她关系比较相熟的两个女生也追了出来安慰她:“对不起啊陈记,我们不知道他完全没跟你通气,不是故意起哄的。”
陈记摆摆手说:“没事,我自己都不知道今天还有这出。”
托赵驰这一顿操作的福,陈记搞明白了一件事。
她还是喜欢苏芮铭。
因为刚才在会议室里,她有过一瞬间的渴望,那就是——要是苏芮铭给她表白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