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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许夙阳到了偏院,推开房门,只见一名女子正静坐在桌前。女子见他进来,缓缓站起身。

    他的目光落在她明显隆起的小腹上,骤然僵在原地,皱起了眉头。

    桌子上的烛光照在她脸上,他细细打量,但见她生得眉目清秀,一双眸子水润澄澈,脸型圆润,气质淳朴,似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她见了他,亦是微微一怔,随即走上前,抬头望着他,轻声问:“你过来,是要与我商议成婚的吗?”

    成婚?

    许夙阳眉头皱得更紧,喉结微动,没有作声。

    “我叫林苑。”女子朝他伸出一只手,语气温和。

    许夙阳瞥了一眼她的手,依旧沉默。近距离发现,她容貌虽不算惊艳,却别有一番天生丽质,气质也与寻常民女迥异。然而,若与他相识的那些高门贵女、尤其是沈识因相比,还是有些差距。

    他凝视着她,神色复杂,恍惚间似乎想起些什么,却又不敢确认。

    林苑见他迟迟不语,便指了指屋内的凳子,道:“进来坐罢。有些事情,我们还是要说开。”

    她抬手轻抚隆起的小腹,声音里带着几分怅然:“腹中是你的骨肉,这都好几个月了,总是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既然已经有了,我们总该对孩子负责。我知道你或许一时难以接受,但不打紧,只要你能认下我与这个孩子,怎样都成。”

    她语气温婉,没有半分埋怨,倒像是走投无路之后的平静坦然,也不似那些讹诈之徒的作态。

    她朴素得让人心头发涩。

    那日在酒楼初遇,正是因着她这份朴素与真诚,他才接下她递来的那枝海棠花。

    谁曾想,一枝花的缘分,竟结出这样的“果子”。

    他走到里间坐下,虽心中纷乱,但举止间仍带着世家子弟与生俱来的矜贵,袍袖拂动间自有清雅风范。

    他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开口道:“我今日来,是想听你说几句实话。你年纪尚轻,生计艰难,难免为银钱所惑。若是你愿意将实情道来,我绝不怪罪,还会赠你银两,助你远离此地,从此不必再过贫苦日子。所以,你实话告诉我,你是否受人指使,前来构陷于我?”

    一个女子行此等事情,多半是被人收买,或是为生活所迫。但肯用这般手段的,想来骨子里也非良善之辈。

    林苑闻言蹙紧眉头,眼中泛起盈盈水光,声音微哽:“许公子何出此言?那日分明是你先轻薄于我。是你买下我所有的花,又将我引至房中,还让我给你细说花经。可我一进屋,你就将我拽入怀中,二话不说便要褪我的衣裳……”

    她抬手拭了拭眼角,继续道:“当时我吓得魂飞魄散,哭着挣扎,你却死死箍着不放,最后……最后终究是强要了我。”

    她话音未落,两行清泪已顺着面颊滑落。

    许夙阳见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不似作伪,却仍沉声道:“林姑娘,你我皆非稚童,说话该当有些分寸。我心中既已有了意中之人,又怎会轻易对陌生女子行越矩之事,更何况是你这般的。”

    她这般的?

    她猛地抬头看他。

    他略微一顿,将语气放缓一些:“我已说得明白,只要你肯说出实情,我不但既往不咎,还会赠你银两,让你平安产子。”

    他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起身走到她面前,将银票塞进她手中:“这些银票足够你们母子一世衣食无忧。若不愿说出指使之人也罢,只望你往后莫要再同旁人提及孩子是我的,更别诬陷我轻薄于你。这等污名,我担待不起。”

    他凝视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声音又沉了几分:“既然已有了身孕,为人母者总该为孩子的将来着想。你若是聪明人,就拿着银两离开此地,永远别再回来。”

    许夙阳原想着息事宁人,自以为能凭银钱将此事压下。在他想来,这般出身贫寒的女子,多半抵不过金银诱惑,才会被人利用。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

    林苑望着手中那叠银票怔了半晌,又轻轻推了回去,低声道:“许公子,我不要这些银子。”

    她抬起泪眼,声音虽轻却坚定:“我只求一个说法。当日是您轻薄于我,还亲手写下婚书,许诺要娶我过门,如今怎能言而无信?若觉得我撒谎,那婚书上的印章莫非不是您的?您若执意背信,我也只好去官府讨个公道了。”

    许夙阳没料到她拒绝得这般干脆。她不要银钱,那要什么?

    他们素不相识,谈爱情自是荒谬,莫非她真想进许家的门?

    他眸光深沉,语气渐冷:“林姑娘,我好话说了,银票也给了,望你好自为之。即便你说的是真的,即便这孩子真是我的……”

    他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会娶你?让你进许家门?甚至坐上正妻之位?你也该明白自己的身份,我们之间绝无可能。”

    “若这一切属实,我最多认下这个孩子。你该知道许家是什么门第,我是什么身份。若再继续纠缠,让你悄无声息地消失,也不是难事。”

    许夙阳素来言辞温雅,语调从容,说出的话乍听似是句句在理,细品却如绵里藏针。

    林苑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接着掩面啜泣起来:“这世道怎能如此,您虽位高权重,家财万贯,却也不能随意玷污了一个清白女子后就不认账。”

    她抽噎着走到他跟前,泪珠成串地落下:“我是出身贫寒,比不得那些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可我也是个人,也会觉得委屈……”

    她说着便伸手扯住他的衣袖,低声呜咽起来。

    许夙阳见她这般拉扯,蹙眉道:“那你待如何?”

    林苑见他未甩开自己,便壮着胆子握住他的手,轻轻按在自己隆起的肚腹上:“你摸摸看,我们的孩儿已经这般大了,很快就会出世。你这么优秀,想来我们的孩子也一定会非常优秀的。”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声音愈发柔软:“我知道自己的出身配不上你,可事已至此,你不能不管不问,总得让我们的孩儿在父亲身边长大成人。你放心,我绝不会给你增添麻烦。”

    “我心里虽怨你薄情,却还是……还是忍不住倾慕于你。那天,你激动地搂着我,亲着我,那般浓情的模样,想必也是很喜欢的,既然喜欢,为何不继续下去呢?”

    她句句温柔,又哭得楚楚动人。

    许夙阳从未与她有过交集,更不识得她品性如何,但是此刻却被她这般软语相求,惹得心神凌乱,连手都忘记收回。

    林苑见他怔忡,又凑近几分,手指轻轻扣住他的手指,软绵绵地嗔道:“你别这样好不好?我会很难过的,那天的事我虽然怪你,可你也让我体验到了欢愉。这几个月我日日苦等,想你想的发疯。夙阳,我真的不想再等了,我们好好谈谈好不好?”

    她紧贴着他,指尖传来的温热让许夙阳彻底凌乱了。

    这是他成年以来头一次与女子亲密接触。

    以往,他总想与沈识因亲近,总想体验与心爱之人执手相依的快乐。但是沈识因却一再地拒绝,甚至戒备到连手都不让他碰。

    他才二十出头,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多想尝尝亲吻缠绵的滋味,却一直苦无机会。

    此时此刻,被这个陌生女子大胆地扣住手指,竟莫名地生出一丝兴奋来。

    她见他不反抗,便伸臂搂住他的腰身,脸颊在他胸前轻蹭着,声音软得发腻:“夙阳,抱抱我和孩子,好不好?”

    她每一声都娇得人骨软,如此投怀送抱,叫他如何抵挡得住。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手,触到她的腰身又放下,冷静片刻后,还是推开了:“此事……尚需仔细查证。若你执意胡搅蛮缠,就莫怪我不讲情面了。”

    他说完,不等她回答,便大步地出了房间。

    ——

    此时,东街正举办着一场烟花盛会。街上人潮如织,灯火辉煌,各处要道皆有重兵严密把守。

    岳秋在街市巡视一番未见异样,便悄然乔装改扮,混入了今夜燃放烟花的后台。

    与此同时,陆呈辞顺利入宫,寻了处隐蔽角落褪去外衫,蒙上面纱,朝着御膳房方向跃身而去。

    恰在此时,沈识因的祖父、当朝太师沈昌宏,正神色仓皇地从御书房方向快步出来。

    一名护卫急忙上前禀报:“太师,府中来人急报,称三小姐被亲王府的陆世子带走,关进了审司堂。沈大人与公子皆不在府中,夫人派人前去要人,但审司堂那边回应,没有陆世子的命令绝不放人。”

    沈昌宏闻言脸色骤变。

    护卫又道:“万不得已,夫人亲自赶去了审司堂,却连大门都未能进去,也不知三小姐被关在何处,更未见到陆世子。太师,您看怎么办?”

    太师沈昌宏虽年逾花甲,却依旧精神矍铄,龙章凤姿不减当年,眉宇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皱着眉,掏出令牌递给护卫,沉声道:“拿着我的令牌去审司堂要人,再把陆呈辞‘请’到太师府来,老夫倒要瞧瞧这小子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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