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外脊切成薄片，腌制，一勺小苏打，3g盐，3g白糖，料酒一小勺，生抽酱油，另加老抽调色……”
亲切醇厚的声音从iPad听筒里溢出。
白色衬衫外系灰蓝色围裙的男人，一手拎着食用盐，一手叉腰，眉宇微蹙，像是在纠结什么世纪难题。
食材不成正比。
3g盐会不会太少了？
到底应该放多少味道才能刚刚好呢？
天，怎么又陷入了这个死胡同。
时澈味觉功能不全，没法自己最终得出结论。
他刚照着视频做了道果仁菠菜，调味也是自己瞎摸索的。
冰箱里东西有限，翻翻找找锤碎了包奥利奥，他还做了一道酸奶慕斯。
在此之前，时澈没下过任何厨，什么都不会，纯靠视频自学，抱着iPad又听又看，动手实操又看了两遍。
瑶瑶不在家好无聊哦。
瑶瑶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时澈一会儿去厨房捣鼓捣鼓；一会儿仰靠在沙发上，大长条一个把沙发都快占完；一会儿玩玩自己以前的衣服；一会儿去阳台给快枯死的植物浇浇水；一会儿站体重秤上称称自己的体重……
身影到处都是。
满屋子溜达个遍。
时澈托着下巴坐着，吹自己额上的碎发，呼呼呼，阳光下玩起自己的影子。
无聊。
钟表为什么走那么慢？
时分针就不能跟着秒针同时转吗？
直到听见有人敲了敲门，时澈立刻起身，刚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坐下理了理头发才过去开门。
没想到是之前来的嘉嘉。
嘉嘉满头大汗，刚换完班，拎着一个大西瓜过来：“原来是哥哥啊，我看到阳台好像有人，还以为苏瑶姐姐今天在。”
“我买了西瓜送……”
时澈低头看她，嘴角微微扬了个礼貌的弧度。
“是叫嘉嘉吗，我听瑶瑶这么叫你。”
“对。”
第二次见，嘉嘉还是不得不感慨这个哥哥长得真的好帅啊，声音好好听，气场也很舒服，跟姐姐简直不要太配，比他们学校尬吹的男神帅多了。
“我叫于嘉，哥哥可以叫我小嘉或者嘉嘉，或者直接叫我于嘉也行。”
“好，能拜托小嘉帮哥哥一个忙么？”
时澈见她满额头是汗：“冰的能喝么，我先给你倒杯水。”
“可以的。”
嘉嘉看时澈拉开冰箱门，先倒了杯水，又端了一块冷藏过的慕斯。
慕斯方正精美，三色分层，加了蓝莓和薄荷叶点缀，品相不输学校美食街那家受欢迎的甜品店里的。
“哇，漂亮。”嘉嘉忍不住惊呼。
“这是自己做的？看起来好厉害。”
嘉嘉在期望中迫不及待用叉子先尝了一口，愉悦的表情随着入嘴渐渐收回，不自觉龇牙，嘴角狠狠往后一撇。
时澈马上问：“怎么了？”
“……蓝莓酱……好酸，太酸了。”
时澈又拿了一份，摘了颗蓝莓，眯眼，细细品位——他尝不出来。
“是蓝莓有本身问题，街口那家的水果铺子老板特会忽悠，以劣充好不说，还卖得贵，要去后面的地下超市或者文具店旁边那家摊子，那里的水果又甜又新鲜。”
时澈无心后面，肉眼可见的眼神黯下来，嘉嘉赶忙说：“不过蛋糕胚口感顺滑冰爽，是好吃的，真的。”
“没事。”
虽然时澈确实不可避免有些失落。
“还有几道，可能要麻烦小嘉帮我继续试试，不用顾忌，哪里有问题就放心大胆说出来。”
陆续上来几道菜。
嘉嘉当起美食品鉴官。
在满是期盼真诚的眼神中根本不忍说假。
嘉嘉忐忑咽了咽嗓子，选择诚实将答案告诉他。
“……豆花牛柳和果仁菠菜咸了，特别是菠菜这道。”
“椒盐虾相反，要是再多一点点盐就好了。”
“不过土豆丝这道正正好，软硬程度也适中，但醋要是再少一丢丢控制一下，可能就更美味了。”
时澈重新给她倒了杯水，叹气：“看来还需要再改进改进才行。”
“哥哥和苏瑶姐姐一样尝不出完整的味道吗？”
嘉嘉很是好奇。
时澈温和笑了笑：“嗯，不过瑶瑶还不知道，麻烦小嘉帮我保守秘密了，今天谢谢了。”
忽然很难过。
猝不及防的。
嘉嘉完全能理解时澈是在想方设法帮苏瑶一点点恢复味觉。
就算味道好与坏根本尝不出来。
他还是想尽力为她做一道可口的饭菜。
“一切都会好的。”
时澈默了一瞬，说：“我也觉得，会好的。”
“小嘉当初是怎么和瑶瑶认识的？”毕竟两个年龄相差挺大的人。
这个说起来就有些话长了。
当时跟家里人吵架，吵得严重，又赶上暑假学校又不允许留人。
家里动不动就因为一点小事闹得鸡犬不宁，明明不是她的错，于嘉不肯低头，哭着从家里跑出来，在公园喂了一下午蚊子。
永清坊后面有一栋烂尾楼，好几年没什么新进展，那儿称得上她半个秘密基地，除了她一般没人会来，没地可待了，又不想服输回去，于嘉肿着眼睛决定在那将就一晚。
她是在那天傍晚遇见苏瑶的。
苏瑶主动收留了她。
“那栋楼破是破，但天台夕阳特别美，城市背后就是江景，没有任何遮挡，能看到太阳一点点沉下去。”
“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去，原来苏瑶姐姐也发现了啊。”
时澈双手麻木攥着，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
沈成南被请去外地参加文化交流外加全包旅游拍摄一个记录短片，这段日子留黄奕和苏瑶守店。
休息室桌上的兰花也托付给他，沈成南最宝贝他这盆兰花草，黄奕生怕没等人回来，就给他师傅养死了。
眼看这草越来越蔫巴，浇完水，他特地趁午饭休息，去花鸟市场买了些薄肥。
师傅不在店，不用赶点，黄奕顺便溜达去电玩城荡了一圈。
谁能想到刚推门进来，就被墙角顶上的眼睛精准扫描到——
“终于让我逮着了，黄奕你又跑哪去偷懒了？”
直接给他吓一哆嗦。
这监控八百年没用过了。
“师傅。”黄奕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拎高袋子，赶紧解释，“我出门给你买肥料了，我真没偷懒。”
“你把兰花草给我养坏了？！”
哎呦。
他这嘴欠的很。
“不是不是，我没有！不信你问瑶瑶师妹，好好的，绝对好好的，我就给你施点肥，保证等你回来了长得越来越好，长的跟大葱一样高，说不定还开花儿了。”
黄奕光速朝苏瑶眨了几下眼睛，求助救命。
苏瑶抿了下唇，帮忙解释：“是好的。”
“师傅你自己听听看，小师妹都说是好的。”
本来就长得好好的，就是蔫巴了点。
沈成南在那头哼了声：“行，我回来检查啊。”
放身后的手悄悄朝苏瑶比了个ok：“检查，您放心检查。”
“别让小苏一个人忙乎，这么多年你手艺都见不长进，人家两年不到技术学得都比你要好，你自己好好练练。”
“这我也没法，谁让小师妹天赋异禀，再说我有练的。”
沈成南嫌弃：“自己笨还认得这么理直气壮。”
“我这是谦虚。”黄奕无辜笑，他小苏师妹本来就聪明。
“师傅您老人家玩得怎么样，我看朋友圈晒照，你们还去海边了，这趟不错呀，谁拍的图，把你都拍年轻好几岁，越来越帅气了。”
黄奕说着边不经意慢慢往后移，到苏瑶工作台侧身晃了晃背着的一只手。
苏瑶看一眼监控，配合接过，将一大袋娃娃藏在台后。
“也……也还行吧。”沈成南被夸得美滋滋的，“你们自己好好待着，我这还有几天。”
黄奕最明白小老头德行，奶茶只喝加珍珠的，夸人要夸不减当年，更帅了。
一溜烟马屁比谁都会。
直接把人整害羞强硬打住。
“行了行了，少贫。”
等确定监控那边彻底离线了，黄奕拍了拍胸脯，泄力蹲下来。
“搞突然袭击，吓死我了。”
“兰花草你最好赶紧给我好起来！”
“没事。”苏瑶安慰他，“我刚刚看过了，浇点水明天就能恢复。”
“多亏你啊瑶瑶师妹，谢谢啦 ”黄奕站起来喘了口气。
一点小事，苏瑶没关系摇了下头。
黄奕弯腰把袋子拎出来，白色大塑料袋里全是各式各样从娃娃机里抓来的玩偶。
他一个个要拿出来，兴高采烈跟她分享。
“咱们一人一半，庆祝我今天大丰收。”
“不用了。”
“啊。”黄奕停住，“我还有很多的，都是同事，你别跟我客气呀。”
“不是……”
苏瑶不知道该怎么说。
黄奕看她几秒，最终拿出一只蓝色的歪耳朵兔子。
“那你拿一个，一个就行，这次不能拒接了啊，我有很多的，都没地方放了。”
“拿着吧。”趁还在犹豫，黄奕直接眼疾手快塞到她手里，抱着一大袋子速回自己工位。
苏瑶低头看看手里兔子，跟黄奕说了声谢谢。
工作室时间并不苛刻，一般下午五点就可以歇店走人。
苏瑶习惯多待一会儿，但想到时澈还在家里，决定今天准点就走。
一天了，也不知道时澈一个人待着怎么样。
正发呆想着。
心有灵犀间。
【ss：瑶瑶】
【ss：小熊悄悄探头.jpg】
是苏瑶的小号，她登上iPad没退过，号里简洁，原本没有表情包的。
【s：时澈？】
那边秒回。
【ss：是我】
【ss：瑶瑶什么时候回来】
【ss：等待，等待，等待】
【ss：小熊吹风车.jpg】
苏瑶看着屏幕里萌萌的小熊，想到此刻一个193大个正戳着屏幕，不禁笑了。
她知道时澈有专门算过时间的。
【s：刚刚结束，正准备回来了。】
她发了一个微信自带的眼睛弯弯微笑的表情。
几天没见之前那只瘸腿的小橘猫。
苏瑶上下班专门有留意路上，投喂习惯了，它喜欢固定躺在她回家的那条巷子口睡觉，乖乖等她来喂食。
这几天没见到，苏瑶甚至怀疑它会不会又遇见什么危险了，原本打算今天结束空闲了，特意去找找。
她走往居民楼，榕树下时澈蹲在地上在喂一只小橘猫。
暖色调的余晖印拓在一人一猫，是这狭小天地里唯一的风景。
她既而意识到——
他在等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