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髓

    玉明盏听到此言,不着边际地觉得毕月元君的遣词造句随意得好笑,在声浪平息之后捂着胸口笑了起来,血沫被呛进喉咙,又是一阵急咳。

    看台上的弟子们以为她是通过武试太开心了,再看看她付出的代价,一时间不知该不该恭喜。

    监试长老居高临下道:“外门弟子明盏,受毕月元君青睐,武试通过。按规定,五日内往归虚宫验仙骨,当从今日开始提前准备、洗练仙骨,五日后有弟子去东堂带你前往。”

    宋鹤从刚才起就不认可长老袖手旁观的做法,现在看到有弟子伤成这样,长老又是这番话语,心里更是来气。他先是将玉明盏放平,以医家仙术帮她止咳止血,而后抬头对长老道:“周长老请恕弟子顶撞。弟子行医多年,方才观明师妹仙骨、根脉皆受重创,身体亦是不堪多动,怎能承受洗髓之痛?敢问周长老,您监试多年,可曾见过弟子伤重如此、却立即洗练仙骨?此番流程虽合仙门规章,于明师妹而言却是残忍不已,弟子不认可,还请长老再行考虑。”

    说完以后,又朝周长老浅鞠一躬,再继续处理玉明盏的伤势。

    周长老凝视着一白一红两道身影,沉默后道:“宋鹤所言极是,然验骨之事不可耽搁,十五日乃是最后期限。”

    宋鹤手上的动作一停。

    十五日……哪怕他日夜照顾,玉明盏恐怕也只能恢复到下地走动、与不修道的健康人同样,内里仍会是千疮百孔。

    他正要发作,却感到袖子被人轻轻扯了一下,是玉明盏拉住他,笑着摇了摇头。她垂下手,刚刚捏过的宋鹤的衣袖处染了一片红。

    宋鹤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与温和又坚定的目光,挣扎拉扯了片刻,毕竟尊重病人的心意,对周长老道了声:“是。”

    玉明盏无力再说话,只看着宋鹤忙碌的样子,眼珠一转。

    他刚才,好像没有透露她神魂受损的事。

    -

    东堂医馆,后堂。

    玉明盏情况特殊,宋鹤命人在后堂专门分辟了一小片区域,以隔音法器和屏风围住,让她单独休养。

    里面空间很大,床有八尺见方,玉明盏第一次睡这么大的床,可惜身体各处都很疼,没办法尽情地躺。

    按照入内门的标准,验骨之前至少要洗髓五次。之所以要再验一次仙骨,是仙宫为了杜绝有外人混入内门,以归虚仙尊所留神游境进行验证,神游境内,无人可以撒谎。按照一日洗髓一次,真正留给她恢复的时间只有十日。她没有很担心,宋鹤却是每天阴霾满脸,她觉得有这样上心的医师为外门弟子诊治,大家必定和她一样充满感激。

    她养伤时一点也不无聊,因为她回到医馆时,弟子们之间都传阅着一本书,名叫《归虚仙尊与上古大妖: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偶尔休息时,那些可以自由走动的弟子向她激情推荐,说这是两位传奇人物年轻时的故事,上古大妖原来是一位女性,根骨一般却修炼成大妖,与归虚仙尊惺惺相惜,故事跌宕起伏,其险、其深刻、其造诣,令人涕泗横流!

    更有甚者,说起两位大人物时的眼神,都与刚入仙宫时不同。

    玉明盏不明所以,但整天躺着的确没什么意思,就拿过这本书翻看。不看不知道,这里面的描写,简直让人以为归虚仙尊和上古大妖情意绵绵,而且上古大妖似乎是更强势的一方,归虚仙尊反被她的高光衬得羸弱。

    上古大妖更强这一点,玉明盏很喜欢,但情意绵绵……

    这对吗?他们不是死敌吗?

    推荐这本书给她的弟子听了,更加手舞足蹈:“正是因此啊!正因为是宿敌,所以其险、其深刻、其造诣,令人涕泗横流!”

    玉明盏无话可说,但莫名有些接受。

    她问这本书怎么还没有结局,那弟子说这书才问世一个月不到,尚在“连载、更新”之中。

    玉明盏没有力气再追问这些新词是什么意思,那弟子自己说,这两个词也是这本书的作者所造。

    她很快就知道了“罪魁祸首”是谁。玉明盏在医馆住了没几天,恢复得七七八八的柳映星就来看她,还带了一沓纸和一支无墨笔,那笔不用沾墨就能写字,方便和她聊上一会就写上几行字。

    玉明盏有些不满:“你在写什么呀?什么东西有我重要?”

    柳映星搁笔不好意思道:“抱歉冷落了你,盏儿。我在写话本子,和你相处时灵感不绝,总想记下来。好了,我不写啦。”

    “话本子?那本《归虚仙尊与上古大妖》不会是……”

    柳映星垂下头,偷偷侧眼瞄着玉明盏:“嗯,是我。”

    玉明盏觉得天塌了。

    柳映星解释:“这话本子嘛,越看越想写,前段时间养着灵力,没别的事干,所以我就……”

    玉明盏别过脸,气鼓鼓的样子。

    柳映星:“盏儿你别生气,还是你更重要的,哎呀。”

    “我只是在想,你为什么‘更新’得那么慢!”

    柳映星:“?”

    她们没能聊上太久,就到了换药的时辰。宋鹤过来把柳映星请出去后熟练地诊脉、送药汤内服、换药。每次宋鹤诊脉时,玉明盏都要改动一下灵力运行,滴水不漏地让他以为自己也有一副仙骨。宋鹤从没有看穿过,只在这次不无担忧地道:“恢复得比预想的慢,内伤调理好,方能调动灵力助外伤愈合,否则伤情反复。你要多休息些。”

    玉明盏面上礼貌微笑,心里道你再不结束诊脉我未等伤好就要痛死了。

    宋鹤对此毫无察觉,从袖里摸出一本医书在她身边细细研读,对自己的医术难得地产生了怀疑。

    -

    洗髓是修道至痛之事。

    玉明盏对此没有直接的概念,问宋鹤:“我在玄律司时与沈念师兄共同受罚,空闲时他两日便会洗髓一次,好像也没有很痛苦的样子?”

    总不能比全身灵力逆行更痛吧。

    宋鹤收拾着带来的各种丹药摇头:“沈念,那不是正常人。”

    说完以后,递给她一只白瓷瓶:“每日早晚一粒,你洗髓时不会那么痛苦。”

    修为高者自己洗髓,像玉明盏这样的外门弟子,则需要一些辅助。

    她早早吃了宋鹤的丹药,又饮下负责洗髓一事的医官给她的药酒,那药酒名叫不羡仙。

    小小的一瓶下去,全身如灼烧般疼痛,待那酒沁入她的骨髓,便产生一种自骨缝溢出、无论如何也无法缓解的难忍感受,是与她的“仙骨”结合,开始剔除骨中杂质,巫山法脉亦附于骨上。

    玉明盏顿时泪如泉涌,险些痛晕过去。

    难怪叫不羡仙,这药酒于没有仙骨的人而言,只会是普通烈酒。

    疼痛持续到晚上,玉明盏担心验仙骨的事睡不着,干脆坐起来练仙家心法。养伤的日子里她从未练过巫山法术,因为医馆人多,难免暴露。

    玉明盏掐诀凝神,像往日一样引神魂灵力入体,从前巫山法脉对这里的灵力有些排斥,她每次修炼都有些不适。而今日,四处的灵力皆聚于她附近,引之入体时,那一点巫山灵力与仙门灵力交织,于她体内循环一周,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再睁眼时已没了那洗髓之痛。

    玉明盏悄悄揭开手臂上的缠布,伤处已经愈合,甚至没有留疤。是巫山法脉自带的治愈之力在洗髓后变得纯粹,提升了内外伤恢复的效率。至于那部分仙门灵力,她能感觉到它附在法脉上。

    洗髓对修炼的进境有如此大的帮助,难怪沈念做得那么频繁。

    想到几日后的验骨之事,玉明盏微妙一笑。

    -

    玉明盏十五天之前惊心动魄的一战,负责带她去验骨的弟子也在场目睹。为了照顾她伤重未愈,特意备了天马车,由异兽天马的灵力所驱动,日行万里。

    为了防止别人看出端倪,玉明盏洗髓后只修炼了那一次,因此此时仍有些气虚不适,倒乐意坐车。她轻轻一跃上去后,两名弟子各自在她身边落座。

    她左边的弟子名叫宋追,一身黑白相间的劲装,扎个高马尾。他上车后凭空调出脸盘大小的奇门阵,在上面点了一番,天马车便离地向归虚宫飞去。

    玉明盏在仙宫看到的诸多形象潇洒的男子都扎高马尾,或许是某种弟子间的盛行发式。

    右边的弟子张若辞开口问她:“这个速度,师妹可适应?”

    玉明盏点点头,越过宋追,卷起车帘露出窗外景色。

    从高处俯瞰,以归虚宫为中心,整座仙宫如同一座无边无际的白玉城。仙家灵力薄薄地一层附在所有建筑上,如同未干的晨露,远看就是发着微光的白色。这些灵力据说来自于十二仙。相传巫山曾经人才辈出时也是如此,能把灵力长久附着于物体,是修为强盛的表现。哪怕地上的所有景物缩小百倍千倍,仙宫的规模仍旧望不到头。

    与之相比,仙宫里的人几乎是小成一个点了。

    玉明盏不禁感叹:“真是一览众山小。”

    张若辞笑道:“从高处看是如此的。”

    不多时,天马车逐渐下降,稳稳地落到地面。

    从近处看,连通地面与归虚宫的云阶高得令人震撼。

    两位内门弟子一前一后地下车,张若辞缓步走到玉明盏身后,不轻不重地道:“师妹,这条云阶,要靠你自己走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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