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晏山青,是在大比当天的留仙台上。
那时苏烟枝早早拉着她抢了个最好的位置,而这个位置正对着坐满了各修系长老的留仙台。
乌以灵抬眼时,正好对上晏山青的目光。
那人端坐于一众长老间,风度翩翩地对她微微一笑。
乌以灵:“……”
装货。
“小乌是好奇为什么晏师兄明明也是弟子,却坐在留仙台吗?”苏烟枝似乎是看出了乌以灵的疑惑,善解人意地解释道,“听说这两年剑修长老找了个恩爱的道侣,长老打算卸下担子,和道侣云游四海去。但他又放心不下剑修系,所以逐渐把手里的事过渡给关门大弟子,也就是晏师兄。他未来大概会成为新一任剑修长老。”
乌以灵点点头,她的目光缓缓扫过留仙台,忽然注意到正中间的位置上坐着个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小孩子,满头银发如雪,神态却是老成庄重。
她有些奇怪地问,“那是哪位长老的孩子?”
“我勒个……”苏烟枝吓得连忙捂住她的嘴,紧张地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听到她的话,这才压低声音耳语道,“小乌你入宗的时候是在梦游吗?什么小孩,那是宗主!玉音宗宗主!颜鹤子尊者!刚入宗时他不是亲自接见过我们吗?你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乌以灵大骇,不信邪地再次看过去,那孩童模样的颜鹤子尊者正百般无聊地抛着手里的琉璃珠玩,偶尔有人过来搭讪才说上两句。
“那他为什么要保持……”
“可能是修为至高的人追求返璞归真吧。”苏烟枝耸耸肩,“这哪是我们这些普通弟子能揣测的,总之对宗主保持尊敬就好了。哦对了他手上的那个珠子看见了吗,那是菡萏珠,宗主会把它赐给每年大比里自己最看好的弟子,拿到它就稳了。”
“在聊什么呢?”
安慈凭着身牛一样的蛮力挤到前排来,他手里提着两盒点心,“还没吃早饭吧,我刚去学宫里捣鼓了些,快吃吧。”
趁着苏烟枝往嘴里大口塞东西的功夫,安慈对身边的乌以灵第不知道多少遍重复着今天的行程,“首先上场的是剑修系,然后是符修,儒修,丹修,最后是我们食修。灵果和茶叶我已经装在储物袋里了,随时可以拿。小乌你不要紧张,我们都在你身后呢。”
“好,多谢了。”
乌以灵也不知道第多少遍重复着这句话。
苏烟枝咽下最后一口点心时,场上已然人满为患。
玉音宗实际上由十几座高低错落的山峰组成,而大比的位置选在了往日不会开启的侧峰,这里通常是被选为秘境或者闭关地,只有在一年一度的宗门大比上才会热闹些。
“哟,我说是谁,这不是食修的?今年怎么舔着脸来参赛了?莫不是来给我们看笑话的?”
几道极为刺耳的声音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显得异常响亮。
不仅是乌以灵三人,甚至是来往弟子们也纷纷驻足看过来。
只见面前约摸七八人,腰间清一色挂着个葫芦。而方才发话的是个长脸少年,他声音尖锐至极,比起上次的蒋卜同有过之而不及。
“丹修的。”
安慈瞬间认出来这群人的身份,他拳头握得咯咯响,几乎克制不住立刻冲上前打他们一顿的冲动。
“不要和他们起冲突。”乌以灵按住神情急躁的安慈,又对面前几人遥遥开口,声音清亮足以让所以人听清楚,“是不是笑话一见便知,大比之前唱衰是何居心?是因为自己准备得不充分所以想从别人身上下文章吗?这伎俩未免过于低劣了些。”
“你!”长脸少年听到有人质疑他,脸霎时气得通红,“你们食修不过是群饭桶,也敢和我们丹修叫嚣,真是反了天了!”
“反什么天?谁要反了天了?”苏烟枝寸步不让,语速飞快地回怼,“我们堂堂正正参加比赛有什么不对?嘲笑我们是饭桶时敢问阁下又有何作为?是研制出了长生不老丹还是起死回生丸?又或是准备好自己在比赛上大放异彩为丹修争光了?若是一个没有,又有什么立场嘲讽我们认认真真准备参加大比的?”
长脸少年脸色红一阵紫一阵,他咬牙切齿地环视四周,发现聚起来的人越来越多,里面甚至还有几个资历较长的弟子,他生怕被捅到长老面前,只能愤愤甩袖,恶狠狠道,“我们走着瞧。”
“走着瞧就走着瞧,说得谁怕你似的。”
苏烟枝一边嘟嘟囔囔一边捶身边依旧紧握拳头的安慈,“还有你,不要什么事都用拳头思考行不行?只有一两个我们能打的也就算了,人家那么多人,火拼怎么可能占优势?下次不许这样,听到没?”
安慈脸颊抽搐,良久之后才闷闷不乐道,“知道了。”
“这丹修也是怪。”安慈看着留仙台的方向,忽然想到什么般开口,“丹修的梅长老是个多好的人,怎么手底下尽是些败类?前几年丹修还闹过低价丹药里参毒,害得人眼盲的事,那时就查出来丹修里有好些个好吃懒做贪污灵石的。”
“是啊,怎么不算是好竹出歹笋呢?”苏烟枝给乌以灵指了个坐在宗主旁边的女人,那人乍看之下貌若无盐,五官淡得好像拿块布就能抹掉,但身上却又种极为奇妙的柔和气息,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那就是丹修长老梅雪青,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据说早年间还和李长老师出同门,只是后来修了不同道。她对我们食修没有偏见不说,还在创道之初帮了李长老不少。长老现在还和她关系很好呢。”
乌以灵正要说什么,却见头顶忽然飞过数群白鹤,雪色长羽略过黛色群山,鹤群之后是辗转盘旋的朱鸟,啼鸣清越,久久未绝。
原本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千百双目光齐齐望向留仙台下。
只见剑修弟子宝剑上前,齐齐排开几列,只见剑锋森然凌冽,少年人衣袂翩飞。
苏烟枝眼尖地指了指为首的弟子,“诶那是林师兄吗?”
乌以灵循声看去,果然看见了一身凛然正气有如高岭之花的林昱南,少年神色冷淡,眉眼间好似结了层霜雪……嗯,要是忽略他那双正在微微颤抖的手的话。
“真可怜。”苏烟枝显然也注意到了,有些同情地感慨,“昨天还遇到他来着,他那会看起来紧张得要撞墙自尽了。”
安慈颇为纳闷,“他这样真的没事吗?”
很快剑修的比试结果给了安慈回答。
林昱南以碾压般的强劲打倒了场上所有人,直到比试结束,他冷漠淡然的神色也未变分毫。随着长剑归鞘,场上所有的弟子都起身为他振臂高呼,狂热地喊着林昱南的名字,一时间反倒让场上的林昱南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微不可查地红了耳朵。
后面上台的是符修弟子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女,神色倨傲冷淡,明明穿着和大家同款的水蓝色衣衫,却别出心裁地在上面装点了许多漂亮繁琐的饰品,像只花蝴蝶一样闯进了所有人的视线。
“哇塞是符修的蝶千羽,好漂亮!”苏烟枝满眼憧憬地望着台上的少女,和旁边两人介绍道,“众所周知符修是最有钱的修系,不是卖符纸赚钱,是因为里面的弟子大多都是富家子弟,毕竟入符修的前提就是要擅长丹青,而普通人家也学不起。这位蝶师姐听说是东珠府的大小姐,因为喜欢画符特地来了玉音宗。”
绘满丹青的符纸在蝶千羽指尖燃尽时,眼前苍翠的群山忽然红叶翩飞,又在眨眼之间白雪飘落,最后又恢复原样。这个瞬间持续不过在瞬息之间,甚至还没来得及喘息,眼前便已经四季流转。
乌以灵看着落在掌心又随着灵力波动而消散的红叶,又看看未作停留转身下台的蝶千羽,心里忽然划过一个有些奇妙的感慨。
蝶千羽,她是听过这个名字的。
原书作为一本狗血虐恋文,必然少不了标配的恶毒女二。
蝶千羽就是这样一个角色,因为爱慕男主而对女主百般刁难,仗着自身有权有势霸凌本就出生平凡的女主。最后也少不了家族破灭,自己惨死魔物口中的结局。
但现在剧情早就偏得亲妈不认了,女主苏烟枝至今对男主的印象还停留在“口吃的少年痴呆”,别说三角虐恋爱恨纠葛,几个人甚至根本不熟。
不过这样叛逆的剧情发展,倒是在无形间让两个倒霉的小女孩挣脱了原本悲惨的人生轨迹,她们一个在符修大放异彩,一个在食修自在逍遥。
又何尝不是桩好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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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接下来的儒修和丹修依旧是老样子,儒修开场即好一番引经据典,从经天纬地辩到草木众生,直接把底下催眠了大半;丹修上前炼制丹药,更是直接从白日炼到傍晚,时间太长以至于把剩下小半也催眠了。
而也就是在全场昏昏欲睡的时候,轮到食修系上场了。
“走了小乌。”
安慈挎上打过补丁但洗得干干净净的背包,苏烟枝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虽然有些发白但仍然干净整洁的衣服。
乌以灵深吸一口气,语气冷静依旧如常。
“好,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