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们现下是在，镜族的幻境里了？幻境中的幻境，有意思啊。”

    陆翊衡双手抱臂，原本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饶有兴致地四处转了起来。

    “……不是让你安分点别动吗？”

    “怕什么，这里不是有破妄司的谢司主和青华君嘛。”

    谢载川失语。她从与陆翊衡第一次见面，就觉得这人多少有点大条，和松弛。没有对复杂案子的谨慎和紧张，只有对破妄司的信任与精神支持。

    不过在他们察尘司负责的案子里，这人还算是靠谱。至少抗压能力很值得敬佩，毕竟绥和城大大小小的事不断，而这些，都归察尘司管。

    原本沉默的云晦也嘴角微抽，他进破妄司也没多久，这是第一次与察尘司的人一起办事。他无奈提醒：

    “我看你就是心大。这镜中幻境诡异莫测，谁知道会有什么危险。”

    陆翊衡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正说着，周围的景象突然一变，原本安静的喜房变得更加阴森恐怖，狂风呼啸，黑暗中隐隐有诡异的身影晃动。陆翊衡的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握紧手中剑。

    谢载川凝神戒备，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黑影从他们身后猛地扑来，速度极快。陆翊衡反应迅速，回身一剑砍去，却砍了个空。那黑影瞬间消失，又出现在了另一侧。

    云晦一直安静地观察，此时开口道：“镜族的幻境会利用我们的恐惧来攻击，先稳住心神。”

    剩下二人闻言，都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果然，黑影消失了。

    随后一道耀眼的白光突然闪过，逐渐扩大，占据了众人视野。当白光渐渐消散，周围的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富丽堂皇的富商府邸，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宁静的郊外小村庄。这里只有一排排低矮的农舍、偶尔路过的牛车和慢悠悠行走的村民。

    “常理来说，接下来是不是就到这幻境中幻境的那两位了？”陆翊衡凑近云晦，小心翼翼地问。

    “是这样没错。”云晦对他的突然靠近表示诧异，默默往外挪了一步，斜睨他一眼，故意说道：“你还挺敏锐。”

    “那是。”陆翊衡得意地站直了身子，拂了拂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再次靠近云晦还想说些什么。

    “这个幻境是用来存储记忆的，镜中人看不到我们。”

    言下之意：离我远一点。

    陆翊衡悻悻挪回原来的位置。

    谢载川一直在关注每一个走过的村民的衣着和相貌，没有在意后面阴阳怪气和吊儿郎当的两个人。

    从前她与陆翊衡一起查案，就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个碎嘴子的存在。如今来了一个对生活满身死气嘴却依旧强势的云晦，不过就是又一个碎嘴子。

    两个碎嘴子轮流说话和一个碎嘴子一直说，有什么区别？

    当然，一心查案的谢司主不会在这种场合如此直白的挑事。

    此时，一对年轻男女引起了她的注意。那对男女穿着朴素，却难掩眉眼间的爱意。男子牵着女子的手，轻声说着什么，女子脸颊绯红，温柔地笑了笑，羞涩地低下了头。

    她微微侧头，陆翊衡和云晦心领神会，三人跟了上去。

    走着走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村庄里弥漫起一层薄薄的雾气。四下无声。

    那对男女走进一间破旧的屋子，屋子的门半掩着，透露出一丝昏暗的光线。还没等他们踏进屋内，一阵激烈的争吵声传来，划破了周围的宁静。谢载川率先闯了进去。

    “王金声！我是你的发妻，你不能这么对我！”方才温柔腼腆的女子背对门站在角落，歇斯底里地质问。

    “芸娘，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们想要好好生活，就不能没银子啊！”

    男子语气平静，像是在劝导。因为面对着女子，他的脸清晰地映在三人眼中。是王赟。

    王赟一边缓缓靠近唤作芸娘的女子，一边无奈的说：“村长年纪是大了点，可是，年纪大会疼人啊！你去了也能有好日子过的。总比咱们现在精打细算好吧。”

    芸娘崩溃哭泣，不住往后退。

    “精打细算如何不能活！我们可以一起攒，一起开铺子，这不是当初你的承诺吗？！”

    “你能忍，我忍不了。既然有更直接的法子……芸娘，你不是爱我吗？帮帮我好不好？”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王赟为了钱，卖了他的发妻。因此得到的银子，就是他发家的开端。

    陆翊衡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愤愤道：“真是畜生……”

    谢载川握紧手中刀，下意识挡在女子身前。云晦也试图上前拉住王赟，但他的手从他身体中穿过。

    云晦怔住，伸出的手卸了力，垂在身侧，又逐渐收紧。

    王金声的背叛，在他意料之中。他忽然觉得前额隐隐作痛。

    他们忘了，镜中人都是虚影。他们阻止不了事情的发生。

    木已成舟，那些尘埃落定的过往，再无转圜的余地。

    芸娘看着不断逼近的王赟，她眼中的王金声，绝望的闭上了眼。

    记忆里那信誓旦旦说要一起走下去的诺言，在贪婪和欲望中渐渐黯淡，终究成了一生不可解的辜负。

    王金生到最后也没有抓住芸娘。因为这个幻境已经开始破碎，意味着，记录下此事的镜族，当时并未看到最后。

    许是不愿，许是不敢。

    就像没有回头的云晦，依旧挡在芸娘身前的谢载川和沉默的陆翊衡。

    幻境破碎的光芒如流星般闪烁，三人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等光芒消散，眼前已是红烛摇曳的喜房。

    陆翊衡率先打破有些沉闷的气氛，“这幻境真是……，王赟这人也太……我说话难听。”

    “太该死了。”

    接话的声音稚嫩空灵，好似在另一个空间。

    云晦若有所感，拿出收在袖中的镜子。镜中有个小小的身影，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我是这面镜子的镜灵，王金声一直带着我。”

    第一次看到镜灵，陆翊衡有些好奇，说出口的话却是：

    “你这话也不难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