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镜灵歪了歪头，认真地看着陆翊衡：“那怎么才算难听？”
陆翊衡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正要开口，被谢载川打断。
“说正事。”
一股委屈油然而生，陆翊衡失了信心，塌着肩低下头，不再做声。
第二次了……
谢载川没有靠近小镜灵，远远的问：“王赟一直把你带在身边？”
小镜灵双臂交错，搭在镜子边缘，边“嗯嗯”边点头。
“多少年了？”
小镜灵换了个姿势，一只手撑着大大的脑袋，思索了一会儿，回道：
“二十九年。不过我灵识生的晚，这面镜子应该不止二十九年。”
根据察尘司的记录，王赟今年刚好四十九岁。
谢载川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问道：“是芸娘送给他的？”
小镜灵敏感地感觉到三个人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有问必答，但是磕磕巴巴。
“镜、镜子告诉我，它的主人叫……许芸，你们说的芸、芸娘，应该是她……”
王赟，许芸。还有这面镜子。
“虚伪。”不知何时靠在窗边的陆翊衡低声说道。
旁观的云晦没有继续盘问往事，敲了敲镜面。
“幻境是你的。你为什么把王赟拖进幻境？”
“是他自己要求的。我就同意了。”
谢载川皱眉：“他知道你。”
“对呀对呀，不久前刚知道的。他今晚对我说，他今日大喜，想起了发妻许芸，特别想见她一面，知道我有他们曾经的记忆，请我帮他实现愿望呢。”
云晦补刀：“实现愿望，然后给他看死了？”
小镜灵晃了晃身子，发出清脆声响，“他说他这一生最对不起的就是许芸。他想看看过去。后来的事我也没想到，他看到幻境最后就崩溃了。”
云晦将镜子举起，对准后上方的方镜：“知道它是怎么回事吗？王赟被怨魂掐死，被它照进去了。”
“镜子里没有同族的气息……它没有生出镜灵，不过有幻术的痕迹。”
小镜灵才反应过来后一句话，好奇发问：“被怨魂掐死？我怎么没看到？什么样子的？”
随身镜灵看不到外面的状况？几人各怀心思，都没有回答。
“那就是有镜灵通过它，把王赟吓死了。”
云晦收回镜子，淡淡得出结论。
陆翊衡恍然大悟，“这么大费周章啊……这得有多大仇。”
谢载川思索道：“能操纵这镜子施展幻术，实力不容小觑。”
陆翊衡眼睛一亮，“会不会是许芸的镜灵？王赟对不起她，她的镜灵回来报仇。又或者，是妖族作祟？”
谢载川当即否定：“不可能是妖族。神陨之后三界元气大伤，各自休养生息，井水不犯河水。”
小镜灵在镜子里摇了摇头，“这里没有镜灵来过。不来怎么知道这里藏着镜子呢？”
摇完头发现不对劲，一双小手稳住大脑袋，“不对呀，这里原来没有镜子的。谁会在这种地方放镜子？”
云晦晃了晃镜子，看着镜灵的大脑袋又开始摇，不由得笑了，“不管是谁，这镜灵能悄无声息地布局，还专挑这种人多的场合杀了王赟，不能掉以轻心。”
谢载川看向窗外，夜色深沉，“当务之急是找到这镜灵，否则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遭殃。”
陆翊衡在旁赞同点头。
“大人！宫里来消息了！”
远远就听到察尘司司使林樾着急的声音。
陆翊衡与二人交换眼神，一起走出房间。
“大人，景王殿下的随侍递信到了主事堂。”
话落，林樾连忙拿出信，递给陆翊衡。
陆翊衡将其打开，脸色变了变。他回头看着破妄司的两人，无奈道：“这个案子得结了，由察尘司整理记录。”
云晦耸了耸肩，对这个结果没有任何意外。他转头看向谢载川，期待正直严肃的破妄司主会作出什么反应。
目光触及那张几乎没有变过的冷漠脸，他失望的转回来。心道无趣。
“你打算怎么写？”谢载川问。
“仇家装鬼吓他，把人吓死了。”
“……随你。”
王赟案了结，回破妄司的路上，云晦揣着手，好奇地问：“谢大人就一点没有不甘心？”
谢载川眼神都没有偏一分。
“为什么要不甘心？宫里这么说，照着做就是。”
云晦拢了拢衣襟，重新揣回手，赞同点头：“君命不可违。我瞧着谢大人不像这种人啊？”
谢载川脚步未停，衣摆扫过巷口残雪：“哪一种人？”
云晦追上前半步，呼出的白气在冷风中凝成薄雾：“谢大人今夜盯着这个案子追了这么久，现在就这么轻飘飘结案，当真不觉得蹊跷？景王突然插手，王赟死前又执着要见亡妻……”他压低声音，“说不定此事，就和皇室脱不了干系。”
“青华君不必试探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云晦得到答案，偷瞄了谢载川一眼，有些诧异。
倒是和他从前想的不一样。
巷尾突然传来镜面碎裂的脆响。两人同时转身，只见昏黄的灯笼光晕里，有个单薄身影趴在满地碎镜之间。
是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女孩，青布裙上沾满泥污，侧着脸将耳朵贴在碎镜上。
两人走近，女孩听到声响，抬起头。
她的双眼空洞，一点光都没有，竟是盲女。
女孩指了指碎镜。
“里面有声音，我听到它在笑。”
云晦蹲下身，收起周围边缘尖利的青铜碎片，“什么声音？”
“是个姐姐在笑……她说，她自由了。”
谢载川也蹲下来与女孩平视：“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这里？”
女孩对着她笑：“我叫小碗。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
谢载川的眼中有冰雪消融，就像即将到来的早春时节。
“你愿意做我的妹妹，跟我走吗？”谢载川脱下外袍裹住小碗单薄的肩膀，“以后破妄司就是你的家。”
小碗顺从地点头，靠在她怀里，她听到碎镜中传来一声轻笑，在夜色中一闪而逝。
路上，云晦望着前方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压低声音道：“谢大人，就这么决定把她带回去了？”谢载川掩了掩盖在小碗身上的外袍，护住她熟睡的脸，避开晚冬的扬雪。
“缘分到了。”
她望着怀中熟睡的小碗，月光落在她沾着泥渍的脸颊上。
“不论是不是巧合。”
寒风吹过街角，带着些许凛冽的气息，卷起地上落雪，让它们在空中起舞，然后又轻轻地飘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掩盖行人残留的脚印。
冬夜的木安巷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