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场

    校场附近有个小训练场,平日里空无一人,而且空间宽敞,正好可以用来复健。

    姜晚今日前来,一是想瞧一下新打造的器物效果如何外,二是打算将这个新发现的地方告诉萧砚。

    萧砚自然应下。

    当姜晚推着轮椅走出侯府时,日头已经不早了,街道上已经热闹起来。百姓该上工的上工,该支摊的支摊,小孩子们也在路上互相追逐嬉闹,带着脆如银铃的笑声奔向学堂。

    “那个地方是我不久前才发现的,那时候我去工坊取材料,回来时顺道路过校场,无意间在东面发现了一个小训练场……”一位女商热切的招呼打断了姜晚的言语,她笑着应了声。

    萧砚望着沿街的景致,目光掠过来来往往的行人,静静听着姜晚讲话。

    这条路他从前很熟悉,萧索凄清,像是条看不到尽头的寂寥甬道,此时却人声鼎沸,处处透出鲜活的生机。

    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就连他也感到陌生。

    “问了个老兵才知道,那里已经许久没人使用了。我进去瞧了瞧,里面很整洁,草皮很厚很软,就算摔倒了也不没什么大碍,正好适合你练习。”

    听完姜晚的话,萧砚声音平静地接道:“嗯,那里确实已荒废多年。曾经我和李绍英、李绍荣,还有我兄长,常一起在那里训练。”

    姜晚微怔。

    怪不得现在无人使用呢。

    从侯府去往训练场的途中,一路市井喧嚣,烟火气很浓。

    他们遇到很多熟人,准确的说,大都是姜晚的熟人。她在北境的这些日子,虽说不上人人识得,却也早凭那些新奇的法子和利落的手段攒下名声,很多百姓虽没见过她,但也听过她的名字,记下了她常穿的朱红衣裙和明快的身影。

    这一路上,不管是街道两旁的商贩,还是巡城的兵卒,甚至连刚进城的城郊村民,见到姜晚都要热络地招呼一声。可当看到轮椅上的身影时,这份热络又如关了闸的潮水,连喧闹都褪去三分。

    倒不是因为畏惧忌惮,只是那位素来深居简出,仿如藏于云雾之后的渺远山峦,让人摸不清脾性,总觉得似乎不好相与。

    正因如此,当众人瞧见姜晚推着萧砚出现时,脸上纷纷露出难掩的讶然。

    在印象中,姜晚一直都风风火火,是独来独往的性子,像团燃得正旺的火。萧砚却沉静如渊,似幽谷中的冷泉。两人脾性格格不入,鲜少看到他们一同露面的样子。

    可现在二人居然会一同出行。

    实在前所未有。

    脚步渐远,市井的喧闹逐渐抛在身后,两人终于来到僻静的训练场。

    不巧的是,隔着围栏,远远地便能看到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

    姜晚很奇怪,这训练场往日明明空无一人,怎么他们刚到,里面竟有了人影?

    “剑拿稳!脚下别发飘!”

    一道凌厉女声传来,夹杂着隐隐约约的火气。

    是李绍英的声音。

    训练场中的李绍英褪去轻甲,罕见地换上一身常服。黑红配色的衣服衬得她身姿利落,发髻松松散散地挽着,将往日锐利的杀伐气柔化了大半,让姜晚险些认不出。

    再看那被指点孩子,一身白色的练功服,小小的手中握着把短木剑,边缘还带着没打磨干净的毛刺,看样子是有人亲手雕刻的,只是雕刻的手艺很生疏。

    都是熟人,那没事了。

    但姜晚还是停下脚步,低头询问轮椅上的人:“真是巧了,是李将军在教小孩子练剑,咱们还进去吗?”

    “既来了,便进去吧。”

    姜晚颔首,推着轮椅走进训练场中,李绍英指导的声音在耳畔越发清晰。

    “背挺直了,手腕要沉,否则再好的招式,使出来也绵软无力……”

    小孩子红扑扑的小脸滚下汗珠,不知是累的还是吓的。他在李绍英的指导下摆开架势,却依旧不得要领,动作松垮,脚步歪斜。

    严厉的声音一时停住,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喉中,最终换成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我是这样教你的?”

    听到身后传来轮椅碾地的异响,李绍英闻声回头,瞧见他们的身影时,眼中也闪过讶异,随即对那孩子道:“罢了,先歇会儿。”

    孩子如蒙大赦,攥紧木剑的手松了松,顺着李绍英的目光好奇地看向两人。

    李绍英走过去,抱拳一礼:“侯爷、夫人。”

    姜晚认出了这孩子,是之前从玉门古道带回来的那个小家伙。

    她不免好奇,道:“这孩子不是被送去慈幼局了吗?怎么会在这儿?”

    提到此事,李绍英肃然的脸上多了几分无奈:

    “确实送进了慈幼局,可他性子野,关不住,不到三日便偷溜了出去。找回来后依旧不改,将慈幼局的人搅得鸡犬不宁。他又喜欢满城乱跑,嬷嬷们怕出事,就把他送了回来。”

    “有没有找过他的家人?”

    李绍英摇了摇头:“查了许久,始终杳无音信。李绍荣看他孤苦无依,就把他接回了李家。”

    孩子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几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轮椅。他伸出小手,似乎想轻轻触碰一下,可刚遇到萧砚望过来的视线,顿时像烫到一般缩回手,不敢再逾矩。

    姜晚没注意到那边的小动作,继续问道:“可有名字?”

    “有,捡到他的那日恰好是十二,就叫他李十二好了。”

    萧砚目光掠过正偷偷打量他们的李十二,开口:“我记得,你最不喜孩童喧闹。”

    “是,”李绍英如实回答,因不在公务时段,话语间也随意了些,“还不是李绍荣的主意,说我若同意留他在李家,以后我们三个之间,我就是大姐。”

    她顿了顿:“所以,我同意了。”

    姜晚闻言忍俊不禁:“他倒是能想出这办法,看来是着实喜欢小孩子了。”

    “什么喜欢,他就是烂好心,”李绍英毫不留情地揭短,一提到她这个兄长,饶是寡言少语如她,也忍不住滔滔不绝。

    “小时候,有人送给家母一对玉翅鸟,他偏从外面捡了条受伤的小蛇回来。结果那蛇半夜钻到鸟笼子,把鸟给吞了。家母气得把蛇丢了出去,他倒好,又偷偷捡了回来。最后,不仅被蛇咬了一口,还挨了顿骂。”

    姜晚听着有趣,却忽然想起自他们走进训练场起,都不曾看见李绍荣的影子。

    明明是他提议将孩子带回来,此时教孩子训练的却是李绍英?

    她对李绍英说:“怎么不见李绍荣?”

    李绍英解释道:“北境巡抚和京里的御史要来巡察,估摸着今日便到,他去前头安排接风的事了,待会儿便过来。”

    姜晚:“巡察?还是京中来人?”

    一听到“京中”二字,她便有些头疼。京里的水向来浑,牵扯上这些人,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对,”李绍英不以为然道,“说什么要查验边军防务,我们日日巡边,遇到可疑之人便仔细盘查,防务素来严谨,哪有什么岔子可挑。”

    说话间,十二不知何时从轮椅旁离开,凑到姜晚身边,紧紧攥住她的衣角,仰头眼巴巴地望着她。

    瞧见这孩子对姜晚如此热络粘人,李绍英顺水推舟道:“我看这这孩子喜欢夫人,不如夫人……”

    察觉到李绍英的意图,不等话音落地,姜晚立马退避三舍,往轮椅后侧了侧身,笑着委婉拒绝:“不了,我手上没劲,怕摔着孩子。”

    这孩子身高已到她腰际,走路也稳当得很,哪里需要抱?

    李绍英本就是一句玩笑话,并未认真,自然也不在意这句蹩脚的借口。

    她抬头看了眼天色,见日头升高了些,聊得也差不多了,和二人颔首示意后,便转头对十二扬声道:“走,十二,继续!”

    十二脸上顿时垮下几分,不情不愿地松开姜晚的衣角,慢吞吞地拿起木剑,接着便被李绍英拎回原处重新扎起马步。

    姜晚则推着萧砚来到训练场的深处,避开正在练剑的两人,确保不会被干扰。

    这里有很多练功用的旧木桩,上面布满层层叠叠的刀痕剑印,深浅交错,并没有因为时光的流逝而消弭痕迹,从中仿佛能窥见几人曾经在此挥剑操练的日子。

    木桩扎得很结实,非常适合做借力点。萧砚便借助木桩起身,先短暂站立适应了片刻,然后才开始缓慢挪动脚步。

    短暂的不适感消失后,他便尝试松开手独自站立。可没了借力点,独自支撑总坚持不了太久。起初脚步还算稳,可稍不注意,便感觉膝下一软,整个人重重摔下去,双手按在草皮上才勉强稳住身形,狼狈地半跪在地。

    最初他还很在意这份失态,被姜晚看在眼里时,心中总泛起不可言说的隐秘涩意。

    可姜晚只是静静走上前,将手递到他面前,眸中平静无波,并无任何异样的同情,也无怜悯,就像看待的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一样。

    那双眼眸中的坦然,悄然将心中窘迫拂去。

    他望着这只伸到眼前的手,顿了顿,终是搭了上去。

    于是一次又一次地练习,一次又一次地站起,就算摔倒,也不再像最初那般介怀。

    日头渐斜,训练得差不多了,萧砚便坐回轮椅歇脚。李绍英那边早已收了势,李绍荣却迟迟未到,十二身上的白衣早已被汗水浸透,小脸通红地拄着木剑喘气。

    忽然,训练场外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听着有几分熟悉。

    李绍英侧耳听了几息,随即轻哼一声,似乎有些不满:“可算来了。”

    她话音刚落,马蹄声已在围栏外停住。骏马打了个响鼻,随后便听见一道带着几分疲惫与不耐的声音传来:

    “唉,绍英,你是不知道,那些京里来人的可真难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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