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真是太可怜了,两个女儿和丈夫都不见了呢。莲~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童磨低头看向我,眼中噙满泪水,他一手拢着袖子轻拭眼角,另一只手却紧紧攥住我,覆在他脸颊上的手。
“呃......”
望着这张,好像随时要哭出来的小脸,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怎么说呢,真正心疼人的人,是不会流露出这种,混杂着几分兴奋、几分好奇的神情的。
不是!
他到底在兴奋个什么劲儿?
好奇个什么劲儿?
额咦,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事。
能躲则躲吧。
“啊~大人......我......我好像还是,有点喘不上气,咳......好难受......得再休息会儿......”
我以手扶额头,虚弱地倚靠在他怀中,一边说话,一边煞有其事地按着胸口咳嗽,按压的同时,正好用指尖遮掩胸前的伤处。
吸收了那些负面情绪后,身体的复原速度快得诡异,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胸口的伤,竟已凝出淡粉色的新肉,连疤痕都快看不见了。
这一点,绝对不能让他察觉。
想到这里,我十指交握成拳,叠在下颌,仰起头看向童磨,尽量显得无辜又柔弱,“要不......你先去?我在这儿躺会儿缓一缓?”
“有道理~小莲花,不过.....”童磨手臂骤然收紧,将我箍进怀中,“你好可怜啊,活得如此痛苦,不如......”
话语的尾音拖得老长,异色的眼眸深处满带深意,语气甜腻得令人发腻。
“我突然觉得好多了!”
我猛地将他推开,脸上所有的虚弱瞬间褪去,故作凝重,“我们快过去吧,不能让信徒久等了。”
童磨还未开口,一旁的少年却呵斥出声:“放肆!在教祖面前岂容妄......”
他抬头看向我,话音却猛地刹住了车,瞳孔剧烈震颤,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幻影。
他 “妄、妄、妄”的,“妄”了个半天,硬是没下文,绯红如同潮水般从他脖颈处汹涌蔓延,迅速染红了下颌、脸颊、耳根,乃至额头,肉眼可见,整张脸都红了。
“呃——”
什么情况,看我脸红个什么劲儿?
童磨手中摇曳的金扇骤然停在半空,他瞪大了那双七彩琉璃般的眸子,看看我,又看看少年,再看看我,再看看少年,忽然笑开了。
“阿松,这是圣女大人。”
少年脸更红了,高呼一声,“圣......圣......圣女大人万岁!”随后,“砰”的,额头重重磕在了地上。
我:“......”
不是,我怎么就成了圣女了?
圣女什么东西?
“莲~走吧,正好跟你讲讲~我的教会。”
童磨似乎心情很好,他牵起我的手,将我从地上拉起,一边说着关于教会的事,一边为我抚平衣裙的褶皱,连带着我头上的薄纱,都细心捋顺。
名叫阿松的少年手脚并用地向后爬,低下的头,恨不得嵌进地板里。
童磨说,万世极乐教是他的教会,约有信徒两百五十人。教义是怀抱沉稳之心,快乐地生活,不必强承痛苦。日常,他的信徒们会前来向他倾诉烦恼,寻求指引。
说这些话时,童磨始终保持着优雅得体的微笑,尖尖的小虎牙若隐若现,笑眼弯弯。
然而,不知为何,凝视着那双流光溢彩,我无论如何,都露不出一丝笑意。
因为那双眸光里,无半分情感。
出了房间,长廊左拐两次便是布道厅,薄纱珠串卷帘后,十几名信徒跪伏在地,男女老少皆有,气氛肃穆得压抑。
我随着童磨在卷帘后落座。
屁股刚坐稳,便听众人齐声高呼:“神佑极乐!我等终将脱离凡尘苦扰,脱壳后往生极乐!”
我:“......”
我想打人,什么乱七八糟的词?
听着不嫌晦气?
想来他们也是不知道,此刻叩拜的,竟是一只食人的恶鬼。
呵,可笑,若早知道真相,怕是跑得比谁都快,逃得比谁都远。
正乱想着,忽觉身侧安静得有些瘆人。
扭头一看。
好家伙!
这家伙居然......
哭了?
搞什么名堂?
“好可怜......这世上,竟还有如此多深陷苦痛之人。愿极乐之神垂怜,取走他们的痛苦,助他们极乐常在......”
童磨轻捻衣袖拭泪,嗓音带着刻意的沙哑,随后“歘”一下看向我。
“你为什么不哭?”
我一个激灵,急忙垂下眼睫,模仿着他悲悯的语气:“他们的痛苦,我已铭记于心。”
妈耶!!!好吓人!
“教主!求您展现神迹,救救我的女儿和我的丈夫。”
布道厅内,隔着珠帘,一名身穿紫色和服的夫人跪倒在地,捻着手帕泪水涟涟。她的身侧,一名藏青色的中年男子同跪在地,细心搀扶。
阿雅夫人一边哭一边说,“一周前,我的丈夫前去游郭,神秘失踪,两个女儿三天前去寻丈夫,也神秘失踪。”
“这两天,我曾派多人搜寻,皆无果,仿佛人间蒸发。”
“如今只能祈求万能的教祖大人,帮我找回丈夫。或是给我一个准信,让我知道,我的丈夫是否已蒙主恩召,进入极乐。”
童磨端坐于莲花冰座之上,七彩眼眸低垂,脸上是标准的悲悯表情,语调柔和。
“阿雅夫人,失去至亲的哀痛是通往极乐的阶梯。你的丈夫若已回归神的怀抱,你当为他喜悦才对。”
我在旁边听着,胃里一阵翻搅。
这话说的,何其残忍......且没用。
重点是,这一群人神色平淡,居然没一个觉得这话不对。
果不其然,一旁跪拜的信徒如同受到了启发,一个劲得重复着童磨的话,“如已回归神的怀抱,我当为其喜悦。是的,喜悦。”
其他人纷纷附和。
“是的。”
“是的!”
“喜悦!”
“喜悦!”
连带着阿雅夫人都收起了泪水,轻声叩拜。
“愿我那可怜的丈夫日初浩二,女儿日初雪莲,日初静安,能回归极乐神的怀抱。”
听着这名字,我愣住了。
嘶~什么东西。
日初雪莲?日初静安?
这身体原主的名字,似乎就叫日初雪莲。
而那个被童磨一刀斩断胳膊的少女,名字好像是日初静安。
等下,可静安不是已经离开无限城了吗?怎么会失踪?莫非没出来?
嘶!还有这夫人,日初夫人!?不会是我身体的妈吧?!
喔咦!本来关系就够混乱了,这下还凭空冒出个妈来?
等下!我妈?
嘶~既然这样,我是不是可以借此机会离开这里?
唔——
我肯定不能就这么直接离开,得想个法子。
这样想着,我抬头看向遮面的珠帘......
有了!
我数着雅子夫人的呜咽节拍,咒力凝聚,随后——
“掉落。”
“砰——”
大片珠帘坠落,碎珠滚了一地,我与童磨同坐的姿态瞬间暴露在众人面前。
教徒因为这珠帘突然的掉落,吓了一跳,纷纷抬头望来,众人对上我和童磨的容颜,表情各异,但无一例外都是一闪而过的惊艳和尊敬。
然而,却唯独雅子夫人是眼角微微抽搐,双手死死攥紧手帕,像是无法抑制内心躁动的情绪。
我正好奇她怎么这个表情,童磨就“哦呀哦呀”的叫出声来。
站在一侧阿松蓦然高声:“放肆!还不快叩拜教祖和圣女。”
众人恍然回神,紧忙低头叩拜:“叩见教祖大人,圣女大人。神佑极乐!愿教祖大人与圣女大人永沐神恩!”
听着这话,我真个人都不好了。
天呐,好可怕。
“雪、雪莲??”
一声声的朝拜中,雅子夫人呆呆地望着我,颤巍巍伸出手,眼中满是希冀,“你是我的雪莲么?”
我歪头看向她,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陌生,柔声细语,“夫人莫非见过与我有相似容貌之人?”
哎哟,这B给我装的。
雅子夫人一愣,又是“呜呜呜”的一阵哭,却肉眼可见地,松了绷紧的脊背。
身后的藏衣中年上前,“圣女大人的模样,实在是像极了二小姐,日初雪莲,请恕罪。”
听他这么说,我学着童磨,露出一抹皮笑肉不笑的神情。
“原来是这样啊,情有可原,情有可原,但夫人认错了,这相貌不过是我神降时,随手造的一抹形象而已。”
“我与你家二小姐相似,说明这......我与这二小姐,有缘啊。”
说到这儿,我偷偷瞥了一眼童磨,却见他一脸笑眯眯地看着我,那表情像极了电视剧里温柔宠溺的男主角,有一种——
我静静看着你闹的姿态。
然后,我就闹了。
“既有缘,不如我随雅子夫人走一趟,趁机调查先生和两位小姐的下落?教祖,您以为呢?”
童磨表情微愣,眼睛“欻”一下睁大了,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我以手指轻抵下颌,歪头看向他,语气带着邀功的乖巧,“身为圣女,为教祖您分忧,是我应该做的,大人,您觉得呢?”
不要以为你不说话就没事。
圣女这职位是你给的。
这算不算搬起凳子,砸自己脚呢?
就在我得意的关头,童磨终于有了表情。
他露出了自我落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个名为情绪的词。
不悦。
【叮咚:当前心动值:100%】
【当前情感值过高】
【危险!危险!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