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国际警方出动了大部分人员，也无法找齐所有失踪者，飞艇碎片仍在各地流浪，等幸存者的伤口完全痊愈，都已经是暮秋的事情了。
路面被凉风卷起金黄的海浪，飞鸟翱翔在远空，阳光被行人踩碎。美食展顺利地举办，没有人再提起飞艇事故，似乎那一切从未发生过。
贾栗没有出席美食展，她与众多品牌方协商，取消了今年剩下的工作，比起赚钱，她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抚平伤疤。
奇怪的是，自那一次昏迷醒来后，魏犹华便不再出现在她的梦境里。
郑柳嘉暂时放松对大楼的策划，抽空回到家陪着贾栗，并将在工地摄下的照片分享给她看。
钢筋网紧密而整齐，铺满了世纪大楼，犹如束缚空气的牢笼，任由工人们浇筑混凝土。
与晨昏大楼的传统造型不同，世纪大楼偏向一条古今结合的赛道，其外形酷似旋转楼梯，整体被分为十二个部分，而每部分的阳台都伫立着十二生肖的雕塑。
贾栗的手指慢慢滑过屏幕，一秒之间，照片由工地变作了别墅。
贾栗：“这也是你的项目吗？”
郑柳嘉神秘兮兮，“你猜猜呢？”
“难道说，”贾栗激动地抿着嘴，“我们要？”
“我们要搬家啦！”。郑柳嘉的音调逐渐升高。
贾栗：“里面是什么样子的？”
郑柳嘉：“等我们过完圣诞节再搬进去，你就知道了。”
贾栗笑吟吟：“好啊，跨年后离春节就很近了，我们可以在那庆祝。别墅在哪呀？”
郑柳嘉：“在空中城的最西边。”
贾栗有点惊讶，“这么远啊，怎么会想去那呢？”
郑柳嘉：“换个地方生活也不错。”
就在八月上旬的某一天，她观察出贾栗的状态不对劲，经好友介绍，来到了心理咨询室，并将贾栗的行为与情绪反映给医生。
医生：“按你这么来说，如果现在的环境会引起她的创伤反应，那么我建议还是换个地方生活，多陪伴她，引导她，同时给她独自的空间和足够的时间，让她慢慢走出来。”
郑柳嘉花费两周之久，精心挑选了西部的独栋别墅，与著名的室内设计师进行沟通，最好能在一个月内完成装修。
不过，贾栗看倦了空中城的景色，她更希望能去地上城走走。
可惜的是，地上城正值购物嘉年华，任何商品都以低价出售，夏有秋的服装生意赶巧爆火，她忙碌得晕头转向，实在无暇照应其他事情。
贾栗思来想去，只好拜托李杏当她的一日导游。
地上城的大楼窗户面挂满横幅，小型飞机下方飘着波浪形的彩带，家家店铺都响起宣传的广播，路人的手中提有大大小小的礼袋，建筑物之间闪过各类飞行器。
贾李二人无意参加这场狂欢，他们两手空空，迷茫地散着步，在喧嚣的街道显得格外突出。
人群如涨潮般袭来，迫使两只肩膀意外贴近。
贾栗头戴黄色花边渔夫帽，上半张脸隐匿于帽檐后。
李杏双手插进外套兜里，他将脑袋倾向贾栗的帽子，“只是来地上城？还要我陪。你那小姐妹呢？”
贾栗晃着头，“她没空呢。”帽檐也跟随摆动，轻轻刮弄李杏的脸颊。
贾栗：“你忘记了吗，你之前答应我三个要求，第二个我已经想好了，就是带我逛遍地上城，一个人多没意思，我这不是替你着想。”
李杏挠了挠脸，“替我着想？”
贾栗：“你看，这么有名的大明星陪着你，多有面子，讲出去人家羡慕你一百年。”
李杏：“我还怕人家笑我呢，笑我身边总有跟屁虫。”
贾栗：“什么跟屁虫，你还是狗皮膏药呢，贴在身上甩也甩也不掉。”
她立马腾出袖里的手掌，假装要拍打李杏的手臂，接着面对空气重重地扇了几下。
“是是是，”李杏选择妥协，“那我们的大明星，想去什么地方看看？”
贾栗心想：竟然不吵嘴了，真是意想不到。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心中时常燥热难耐，之前她都归为天气炎热的缘由。但每每与李杏相处，那种感觉便愈发强烈。
贾栗更加确定了在梦境里，她告诉魏犹华的答案。
她仔细地回盘过去的点点滴滴，渴望寻找到一个奇妙的契机，或是一个心动的瞬间，来证实自己的心意没有出错。
李杏将地上城的往事娓娓道来，贾栗却将注意力集中于两人的往事，她通通敷衍地回应。
想着想着，她眼前产生了荒谬的幻觉，两人的食指竟被同一条红线紧紧缠绕，红线顺着血管的走向，瞬间蔓延至全身，她惊恐地甩动手腕。
李杏擒住她的手，“你发什么神经？”
贾栗略带尴尬，“有虫子飞我手上了。”
李杏：“有没有被咬伤？”他着手检查。
贾栗收回手，“没有没有。”
她：“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关心人了？”
李杏：“我不是一直这样吗？完美的好男人……”
“停停停，”贾栗打断他，“虫子就应该飞你手上。”
李杏微微掀起她的帽檐，“我还想问你呢，怎么来到地上城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
贾栗沉默着低下头，帽子索性脱落，清风徐来，长发被织成网纱，遮盖住她的颈部。
李杏将帽子扣了回去，他抬起双手，本想握住贾栗的肩膀，手指却退缩了，僵在空气中。
他语气温和：“你是不是还在想飞艇爆炸那件事？”
贾栗瞟见他攥紧的拳头，从自己的肩膀处，缓缓降落在他的身体两侧。她被莫名的失落感占据，突然意识到两人的关系，仅仅是朋友那么简单。
贾栗小声道：“我也不知道。”
李杏：“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至少救了不少人，已经不只是大明星了。”
贾栗：“那还是什么?”
李杏：“大英雌。”
贾栗：“也不过只有你们几个知道，而且也没救出所有人，算什么大英雌。”
李杏：“这你就不懂了吧，光辉都是有滞后性的。你现在不表明是自己的功劳，大家都归为工作人员的专业能力。
等你以后死了，这件事才被重新提及，人们终于找到真相，大家开始对你敬佩不已，把你挂在大屏，写进书里，只是你都不知道。”
贾栗：“我不知道的事情，对我来说有什么用呢？我不是在纠结这个。”
李杏摊手，“那你在纠结什么？”
她在纠结“爱”的问题，甚至想冲动地质问，但最后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李杏想了想，“要不带你去一家我最喜欢的餐厅？吃完再带你去夜市看看，你一定会很喜欢的。”
贾栗点头，“好，走吧。”
忽然间，两人的光脑同时响起铃声，他们相视一望，便分别走进不同的小巷里，观察周围无人后，才接通了电话。
贾栗：“妈妈，怎么了？”
郑柳嘉：“你现在在哪呀？”
“我？”贾栗犹豫了会，“我在晨昏大楼附近呢。”
郑柳嘉：“今天晚上早点回家。”
贾栗：“我现在和我朋友一起呢，有什么急事吗？”
郑柳嘉：“也不是，只是想喊你回来吃饭，管家也来了，把你朋友带回家吃饭吧，热闹点也好！”
两人结束通话后，在巷口处汇合，贾栗将她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李杏面露惋惜，他拒绝了。
李杏：“我师叔说老大生病住院了，我得去看他。”
贾栗：“很严重吗？”
李杏：“听师叔的语气，应该是的。”
“这样啊，”贾栗用手指理顺发尾，“这个确实更重要，那你快去吧！我们下次再约。”
李杏和她挥手告别，他正打算转身离去，却依旧停留在原地，“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
秋风在缓慢的呼吸中流动，各种嘈杂声搅拌在一起，赶路的行人匆忙地撞上他人的礼袋。
贾栗不断眨着眼睛，“那个，我十二月底要搬家了，我会把地址发给你，如果以后你想来我家玩，就不要走错了。”
李杏：“在哪？”
贾栗：“空中城的最西边。”
李杏愣了下，“好远，不过我会去的，没了吗？”
有，有的，她还有好多话要讲。她说：“没了。”
李杏：“再见。”
贾栗：“嗯。”
她没再抬头去捕捉他的表情，自顾自地走远，并将帽檐拉得更低些，却发现缠绕在手指的红线未散开，而沿着反方向拉扯，她回头望去，李杏早已消失不见，红线也被人潮掩埋。
贾栗忧郁地倚靠着车窗，窗外栋栋大楼转瞬即逝，太阳退至幕后，月亮穿梭在云纱之中，无数的霓虹灯成片亮起。
她深呼吸一大口，平静地推开家门，在玄关处脱换鞋子。她循着玉米排骨汤的香味游入餐厅，拥挤的菜肴在桌上候命。
一见到贾栗，郑柳嘉与管家忘记摘掉围裙，顾着高兴地迎接她入座，为她的玻璃杯满上果汁。
郑柳嘉拿来碗筷，“栗子，你朋友没有来吗？”
贾栗：“没有呢，他有事回去了。”
郑柳嘉：“是哪个啊，有秋？杏子？还是那个江家的二少爷？”
贾栗：“是李杏。”
郑柳嘉虽不明原因，但也看出她心情不悦，便没多问什么，微笑着给她夹菜舀汤。
管家轻轻地与贾栗碰杯，他猛地灌下整杯红酒，“栗子，搬去那以后，也要多来看看我。”
贾栗学着他的样子饮尽果汁，“好！我们以后常见面。”
郑柳嘉：“你有什么打算吗？还是留在陈家当管家？”
管家：“应该不会回去了，我年纪也大了，想拿着积蓄好好享受剩下的日子。”
郑柳嘉站起身，继续给杯子倒满红酒，“也好，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们。”
红酒碰撞玻璃杯底的瞬间，门铃顺势奏响。
郑柳嘉诧异地问：“你们还邀请了其他人吗？”
管家：“没有呢，是栗子的朋友吗？”
“我去看看。”贾栗迅速放下碗筷，小跑着奔来门口。
她紧张地查看监控的人像，的确是李杏来访，门被坚定地推开，李杏直直地站在她眼前，他手中提着一袋坚果礼盒。
李杏：“我来了。”
贾栗：“你不是去看老大了吗？”
李杏：“我去看望过了，但我现在非常想来看你，所以我来了。”
贾栗：“那你快进来吧！”
贾栗递给他的拖鞋，邀请他进门。李杏将礼盒置于玄关的柜子上，他数念着贾栗的脚步，突然拉住她晃动的手腕。
贾栗顿时怔住，她的心抖了一下。
她假装淡定：“怎么了吗？”
李杏：“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想说？”
他耳朵通红，迈步走向贾栗面前，眼神似海洋般沉静，却几乎要将贾栗彻底淹没。
餐厅传来：“栗子，是谁来了？”
贾栗喊道：“是朋友，我们等一下就进去。”
李杏忐忑地开口：“我可以抱你吗？”
“但这里是玄关，”贾栗扫了眼身后，“可以抱一下。”
时间静止了两秒，她的脊背被粗壮的手臂环绕，整个人深陷怀抱里，脸颊贴到胸膛的同时，耳边响起心脏的砰砰声，像海浪冲撞着礁石，一阵又一阵。
李杏内心激动不已，此刻他无法克制住自己，偷偷把脸钻进她的颈窝，鼻息狡猾地附在锁骨上。
贾栗感到呼吸仿佛在燃烧，在记忆里留下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