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去了那么多人居然还没把她带回来!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顾承煜满眼阴鸷地咆哮,头上的玉冠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晃动。
“殿下息怒……”
“息怒,息怒,我息什么怒?出事了就知道让我息怒,我养你们是吃白饭的吗?”
王奎的话被顾承煜一脸不耐烦地打断,“今日带纪宣宁跑的到底是谁?竟然还敢出手伤人?”
王奎撇了一眼立在旁边脸上顶着巴掌印的人,沉吟道:“听描述,那人带着面具又身手不凡,想必应该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藏锋阁阁主,燕惊寒。”
“藏锋阁?” 顾承煜玩味,“什么锋,还要藏?既然敢出手伤人,就做好被我找上门的准备。”
原本寂静的夜晚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打破,惊得栖鸟四散。
“你谁啊!”
纪宣宁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旁的人,捂着胸口,惊魂未定。
她的心脏啊,真的经不起再被吓了。
“老师,您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
纪宣宁看着面前布衣沾着风霜,半百有余的老人。直觉气质不俗,不动声色地问,“大半夜,您不在家里休息,挺大岁数了,在这野外的山洞里,您不害怕?”
那人冲她眯着眼微微笑道,“这是老匹住处,有何可惧?倒是你,小丫头,未经应允擅闯此地,还带着个昏迷男子,是不是该解释一下?”
解释啥啊,你又不是我爹,管我带谁。
这样想着,还是觉得随便闯入人家的地盘确实不礼貌,赶紧起身:“不好意思爷爷,我不是有意的,实是无处可去,见这有个避身之所,才冒然进来,希望您见谅。”
听她这么一说,老人也不再继续追问,转头看向躺在她身后的顾朔。
纪宣宁站位很有水准,她原本只是守在洞口,见有人出现便特意将顾朔挡得严严实实,即便对方发难,她也能先一步应对。
看出纪宣宁的意图,老人摸了摸胡须,“你倒是有心。”
言罢,又从袖里掏出一莹润泛着异香的药丸,“把这个给他服下,不然他怕是难以熬过今晚。”
纪宣宁将信将疑,“这黑灯瞎火的,您怎知地上人就熬不过今晚了?况且萍水相逢,您又为何出手相救,谁知道您给的东西有没有用,万一死人了,咋整?”
被她这么问着,这人也不急,“小丫头,再迟片刻,他便要呕血了。这般从高处坠下,断骨错位处的尖茬若是刺破了血脉,便是神仙来了也难救。”
听了他的话,纪宣宁赶紧接过药丸。说的这么准,还是不冒险了,赌一把。
见她动作,老人奇怪,“你为何闭眼睛喂药?”
纪宣宁正摸索着顾朔的面具,暗道怎么才能掀开,发现玄机后心中一喜。
确定药丸已经喂入顾朔嘴中,又把他扶起来往下顺了顺,感觉他呼吸似是比刚才更沉稳了,才道:“哪有随便窥人隐私的?他既然带着面具,定是有不给人见面的理由。我要看,也是等他请我看。”
夸奖的话还未说出口,只见她立马换了面孔,
“老人家,我饿了,您这有没有吃的?”
纪宣宁嬉皮笑脸,只一双眼眸在黑夜里发亮,像浸了星光的月牙。
老道好笑地说,“上一秒还在怀疑我,下一秒就跟我要吃的?怎么?不怕我下毒?”
纪宣宁满脸不在乎,“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倚。”说着向老人伸了伸手,眼睛眨巴,“您知道我意思吧。”
“你倒是有悟性,”老人被她这模样逗笑,掏出个油纸包。
晨光熹微,几声清脆鸟鸣穿雾而来,搅碎了洞中的沉寂。
地上的人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入目是粗糙的岩壁,鼻尖萦绕着泥土与草木的混合气息。
顾朔怔了片刻,转动脖颈,看见了歪靠在石壁上睡得正沉的纪宣宁。
光透过洞口斜斜落在她脸上,给那双眼紧闭的眼睫镀上层金绒,唇瓣微抿着,仿佛晨露浸润的花苞,莫名有一股神性。
顾朔试着坐起身,骨缝间虽仍有钝痛,却已不似先前那般撕心裂肺。
似是被他的动静吵醒,纪宣宁睁开眼,看见坐起来的顾朔,赶忙来到他面前,“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顾朔瞧向她,那双眸子刚从梦里挣脱时还蒙着层水汽,转瞬就清明锐利起来,像淬了光的琉璃,清醒的警惕与灵动与刚刚酣睡之时截然不同。
顾朔指尖下意识抚上脸颊的面具,触感稳固才松开。
这面具机关精巧,寻常人绝难取下。
“放心,”纪宣宁看穿他的顾虑,语气坦然,“我不会趁人之危。”
顾朔目光落在她脸上。此刻她睁眼给人的感觉全然不是沉睡时般柔和的样子,仿佛换了个人。
他活动了下四肢,沉声道:“已无大碍,只是还有些酸麻。”
纪宣宁松了口气,暗道那老者没骗人。换了副轻快语气:“还不知该如何称呼阁下?”
“燕惊寒。”
“感谢昨日燕大哥救命之恩,日后若有需求,宣宁一定在所不辞。”
顾朔闻言一怔,昨夜危机关头,他下意识想将她护在怀里的举动连自己也说不清缘由。
看着他站起身,纪宣宁再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两人的身量悬殊。
古代人吃啥啊,能长这么高?
观察着燕惊寒,纪宣宁在心里估量着,这得有一米九了吧。原本以为她一米七的身高就不矮了,往燕惊寒身边一站跟个小手办似的。
见他往外走,纪宣宁紧随其后。
刚出洞口,便见几道熟悉的身影正拨开晨雾而来,为首的正是季节。
季节也看见了他们,脚步不由加快,奔至近前发现顾朔的异样下意识想伸手搀扶,被顾朔拦下,便压低声音,“爷,您身子如何?
“无妨。”
季恒这才放下心来,凑近一步附在他耳边低语:“底下的事都料理妥当了。”
顾朔微一点头,目光转向纪宣宁。季恒会意,转身高举拱手:“多谢纪小姐照看我家主子。”
“是我要谢谢你们昨日找到我,还有燕大哥危难之际救了我。”纪宣宁摇头,“昨日若不是他护着,我哪还有命在。”
季恒眸色微变,敛了神色,郑重对纪宣宁道:“纪小姐,我家主子身份特殊,不便暴露。若是圣上问起,届时还请您……”
余下的话没说,纪宣宁了然,点头:“放心,我明白。”
这时季节又问道:“不知道纪小姐可是得罪了七皇子殿下,昨日据说是七皇子的人向您扔出了飞镖。”
纪宣宁闻言一凛,原来那人是七皇子。
“我也不知道,在此之前,并未见过什么七皇子。”
看着她的样子,顾朔开口了:“先回去吧。”
“宁儿!”
刚踏入纪府门槛,纪宣宁便看到纪景行边喊边向自己跑来。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惊悸。
“我儿,你没事吧?”他鬓角的发丝都乱了,眼底是掩不住的后怕,“昨日派人寻了你一夜,急得我……”
看着纪景行的样子,纪宣宁鼻尖忽然一酸。
上辈子在孤儿院长大,院长妈妈的慈爱、导师的关怀都曾温暖过她,可从未有过现在这般的感受。这份沉甸甸的亲情,是她穿越而来最珍贵的馈赠。
看着纪宣宁毫发无损地回来了,纪景行的心也终于落在了肚子里,眉头依旧拧着。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敢在天子脚下行凶。爹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给你讨回公道!”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衣襟的褶皱上,欲言又止,“你昨夜……”
“昨夜遇着位好心人救了我。” 纪宣宁赶紧接话,特意加重了语气,“那人救完我后就昏迷了,直到天亮才醒,半分逾矩的事都没做。”
纪景行眉头舒展些,却仍攥着拳:“如此义士,定要好好酬谢。”
正想再宽慰几句,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地跑来。
“纪大人!纪小姐!”“宫里的钱公公来了,说皇上请您二位入宫觐见!”
来的正好,纪宣宁在心里冷笑,待会看看那皇上要怎么解释七皇子扔她飞镖的事。
踏入太和殿时,殿内的檀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扑面而来。待纪宣宁看清阶下侍立的人,有些毛骨悚然,明明是白天,却总感一股阴湿男鬼感扑面而来。
指尖悄悄攥紧了袖角。
这时候一定要稳住不能慌,不能露出马脚,叫人看出端倪。
上辈子虽然她读到了博士,但那是她聪明啊,才二十岁就是博士了。按道理,她也只是个刚成年两岁的宝宝啊。
“宣宁来了。”龙椅上传来威严的声线,“莫怕,昨日掳你的歹人,你可看清面目?”
纪宣宁定了定神,躬身答道:“回皇上,那人一身玄衣蒙面,小女被敲晕后醒来时已在木屋。侥幸将看守中伤后慌忙逃出,并未看清全貌。”
“是吗?”顾承煜忽然开口,语调拖得漫不经心,却带着针尖似的锐利,“可孤昨日寻到纪小姐时,分明见一男子护在你身侧。”
纪宣宁未曾抬头,声音却稳了几分:“不知殿下昨日为何命人以飞镖射我?若非那位义士身手矫健,臣女此刻怕是已化作枯骨。”
被她的话一噎,顾承煜换上了另一副面孔,若是纪宣宁此刻面对他一定会感叹他变脸如翻书的速度。
“纪小姐误会孤了,孤的人射出飞镖所向并非纪小姐。当时孤以为那人是掳走纪小姐之人,所举也是为了护纪小姐安危。”
听了他的话,纪宣宁有些腻歪。
现在不去抓绑架她的人,揪着她一个受害者不放是什么意思。
刚要开口,这时只听有人通传:
“皇上,四皇子顾朔求见!”
龙椅上的皇帝微蹙起眉:“老四?他有何事?”
“回皇上,四殿下说事关纪小姐遇袭一案,有要事禀报。”
“宣他进来。”
一声“是”刚落,殿门被推开,玄色朝服的身影逆着光踏入,腰间玉带在晨光里泛着冷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