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缓缓走进的顾朔,顾承煜眼底闪过忌惮。余光瞥见皇上略微绷紧的下颌,不由稍稍放心。
顾朔本事再大又如何,只要父皇一日不喜顾朔,他的胜算就大一些。
纪宣宁正低头琢磨着这个四皇子是何许人也,一双云纹靴出现在眼前。
“陛下,臣今日路过城西,见靛青坊有人喧闹,偶然听到‘掉包’、‘丢货’、‘人’等字眼,觉得蹊跷。”
天籁!
纪宣宁心里蹦出这俩字。
原来声音能让人耳朵怀孕真不是夸张。
这低沉带有磁性,沉稳裹着清冽的声音,真真是听得她心神一动。
抬头看去,往上、再往上,纪宣宁向旁边侧了几步。
好,好长一条人。
被顾朔鼻梁右侧的痣吸引,待看清全貌,纪宣宁不由得感叹。
这放现代妥妥一线明星。
声控、颜控、身高控,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全满足了。
“他们原是要做肮脏勾当,却没与接头人沟通好时间,错绑了纪小姐……”
“宣宁,你看这二人画像,可是昨日你所见之人?”
突然响起皇上的话,纪宣宁回过神来,
“四哥虽离京二十年,但魅力依在啊。”
顾承煜说完,皇上脸上渐渐没了表情。
看到皇上阴沉的脸色,纪景行赶忙拉了拉纪宣宁,带着她向下拜去,“小女无知莽撞,还望陛下海涵。”
听了他的话,皇上抬手,“无妨。”
“回皇上,正是。”
“七弟既去了靛青阁,” 听了纪宣宁肯定的回答,顾朔抬眸看向顾承煜,语气平铺直叙,“你所进之房,正是二女错换之地。你是如何精准找到纪小姐曾被关押的房间?又为何恰在那男子动手前一刻赶到?”
顾朔的问题直指要害,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顾承煜,就连皇上,也带着怀疑的目光投向顾承煜。
“父皇,昨日儿臣听说纪小姐被人路走后,便也派人四处寻找,” 顾承煜语速加快,“听手下人说靛青阁突然多了个陌生女子,儿臣心生疑窦,才前去查看。”
“那为何七弟是前去孤身一人而不带手下?”
话音未落,殿门被推开,顾知焱摇着折扇大步而入,带起一阵风。
看着顾知焱大刺刺走进来,皇上佯装不悦,又有些无奈。
“焱儿。”
“父皇,”顾知焱走到皇上面前,向他行了个礼,继而转头看着顾承煜,“七弟既说是听说,想必也只是知道靛青阁内突然多了一女子,五哥想问,你是如何准确找到纪小姐所在的房间。且,你与纪小姐并不相识,又一向是个不管闲事的性子,如今却对纪小姐如此关照?有何用意呀……”
顾承煜暗暗咬牙,好个顾知焱,哪都有他。
“五哥多虑了。” 顾承煜强压怒气,“纪小姐是大靖功臣,在父皇眼皮子底下被掳,儿臣岂能坐视?”
这话不说还好,入耳的瞬间,皇上脑中轰然一响——昨日才拍着胸脯对纪宣宁保证会照拂纪家,转脸就出了这等事,简直是当众打他的脸。
看着下方,不由觉得有些脸疼,只想赶紧结束这场闹剧。
“老纪。”
纪景行连忙躬身应道:“臣在。”
“你带着宣宁先回府吧。” 皇上摆了摆手,语气里透着几分疲惫,“此事朕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们父女一个交代。”
他目光转向纪宣宁,“宣宁受了这般惊吓,是朕失察了。这样,稍后你去暗卫阁挑个得力的,往后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谢皇上体恤。”
“父皇,儿臣还有一事。”
顾承煜突然开口,“昨日在枞山,纪小姐身边的人伤了儿臣的侍卫,那侍卫昨夜已毙命。公然伤皇子侍卫,该当何罪?”
皇上眉峰一蹙:“竟有此事?看清样貌了?”
“只知那人带着面具,身手卓绝。想必,应是江湖组织藏锋阁之人。臣斗胆猜测,是藏锋阁阁主,燕惊寒。”
听了他的话,纪宣宁眼神微动。
“宣宁,确有此事?”
“回皇上,昨日臣女侥幸逃脱后遇此人,他不知臣女被掳。谈话间七殿下正好寻到。臣女不识殿下,见人多,以为是来抓臣女的。情急之下,便拉住面具大侠跑去。谁知道七皇子的人竟射出飞镖,若不是面具大侠出手,想必臣女……
顾承煜脸色一变,什么意思,说他长得像坏人?
“此人何在?”
正说着,下面人忽然来报。
“皇上,殿外有一带着面具的人求见,说他叫燕惊寒,特来进宫领赏。”
“让他进来。”
“是。”
看着大摇大摆走进殿里的人,纪宣宁想起离别时季节嘱咐自己的话,赶忙拜道,“多谢恩公昨日救命之恩。”
看着她的样子,季节心里一乐。
这纪小姐,还挺上道。
在心里暗暗给她竖了个大拇指,也赶紧回礼。
“小姐莫谢,在下相信只要不是心存不轨之人,都会出手相救。”
一时间,该来的倒是都来齐了。
顾承煜听他这么一说,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
一个个的,真当他听不出来吗?
看见他脸上的面具,立刻发难:“既见圣上,为何戴面具?莫非藐视天威?”
“臣容貌有瑕,恐惊圣驾,反倒成了大不敬。”
季节语气平静,丝毫没有被为难的窘迫。
“你今日来宫领赏?”
皇上观察了一会,默许他不摘面具,问道。
“回皇上,在下昨日在枞山想打些野味,正巧碰上纪小姐。回去后才得知救的是纪大人之女,听闻圣上悬赏,这般好事,在下自然不会错过。”
“那为何今日才回京?”
季恒不要脸道,“昨日在下本就打猎耗费力气,又粒米未进,与纪小姐一同离开后竟在山林里虚劳晕过去,直到今早才醒。”
“你既来领赏,可知七皇子说你杀了侍卫?”
“当时天色暗,未看清来人,” 季节不慌不忙缓缓道,“只知自保时回掷飞镖,未中要害。至于他当夜毙命而不是当场毙命,在下便不得而知了。”
“那你,”
“好了,都别在这说了,”皇上打断了顾承煜想继续问下去的架势,揉了揉眉心,“大殿之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老四,既然这件事与你无关,你又掌握了一些线索,就交由你去办,务必查清掳人案与侍卫死因,连同燕惊寒误伤一事。”
未说完的话被皇上堵在了嘴里,听及此,顾承煜不由觉得自己失去的先机,只得作罢。
“朕累了,都退下吧。”
踏出宫门,大殿上顾朔的身影还在纪宣宁脑海里挥之不去。
丹凤眼,泪痣,挺直的脊背,还有说话时低沉如古潭的嗓音。
怎么总感觉在哪见过。
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甩甩头,大概是昨夜没睡好,出现了幻觉也说不准,回家睡一觉,说不定醒来就知道了。
出来后看着走在前面的顾知焱,顾承煜拦了过去,
“五哥倒是清闲。还不知道,今日五哥为何前来?”
顾知焱被他堵住去路也不恼火,只轻轻掸了掸衣袖。
看他好像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的动作,顾承煜眼底一暗。
“你知道的七弟,五哥向来喜欢凑热闹。”
说着,拍了拍顾承煜肩膀,妖孽一样的脸上呈现出让人手痒的表情,“既然你和顾朔都在了,那我怎么着也得过来看一眼不是?”
说完侧身离开,丝毫不管顾承煜的表情是如何难看,脸上原本拿捏的笑意转瞬被嫌恶代替。
被他就这样掠过,顾承煜咬了咬牙。
爱凑热闹?那就让你有来无回。
—
纪家书房内,纪景行看着锋转犁的图纸,赞不绝口。
“这农具结构精巧,连工部老匠看了都赞不绝口,实在不像出自深闺少女之手啊!”
放下图纸,目光落在站在自己身旁的纪宣宁,带着一丝探究:“宣宁,这锋转犁…… 你是如何琢磨出来的?”
“父亲平日忙于公务,女儿在家闲来无事,便对农事生出些兴趣。只是府中无人精通此道,女儿只能从藏书阁找些农书来看。看着看着,就觉得有些农具或许能改进,琢磨来琢磨去,便画出了这锋转犁的图样。”
拿出早就想好的说辞,纪宣宁语气诚恳,眼神清澈,一点没有说谎的样子。
纪景行看着她,心中不禁有些愧疚,自从她的发妻去世后,他便不敢多面对这个和发妻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女儿。十几年过去了,他实在忽视了这个孩子太多,竟不知女儿有这般心思和能耐。
“你能有这份心思,为父很是欣慰。你哥哥若是知道你做出了这等利国利民的东西,定然会十分高兴。”
提到哥哥,纪宣宁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哥哥?父亲,哥哥现在在哪里?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去江南巡查水利了,事务繁杂,得过些时日才能返程。” 说到这,纪景行话锋一转,“对了,丽贵妃娘娘要在宫中举办‘春华宴’,特意给你发了帖子。
纪宣宁微怔:“春华宴?”
“正是。” 纪景行解释道,“京中不少有头有脸的贵女都会去,你可以去认识些同龄姐妹,交几个朋友。”
纪宣宁虽不喜这般热闹场合,却也只能应下:“女儿晓得了。”
夜晚,听着手下人带来的消息,顾承煜拧着眉头,“这顾朔之前一直在边疆,怎么一回来就这么关心纪宣宁的事?究竟是什么让他愿意将精力花在这件事上?”
“难道,他也想争皇位?想借纪景行的势?莫非,他看上了纪家之女?”
王奎在一旁思索道。
顾承煜沉吟,“他想争?那倒要看看他能不能争?十年前那场黄金大劫案,是时候让它重见天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