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杭悦回到家的时候,年锦夫妇已经和楼下的保安聊在一起了。
她下了车急匆匆地走到小区门口,爸妈正好出来,带来一阵室内的凉风。
“你可回来了,要不是大哥请我们进保安室里,给你带的这些东西都要晒坏了!”
年锦嗔骂了一句,没注意到女儿因为着急赶来,额上的汗珠。
庄杭悦跟保安道了声谢,伸手将一袋子冻品接了过来,沉默地领着他们回自己租住的楼层。
她一直没有把房子的密码告诉他们,也没有给他们录入指纹,就是想要给自己保留最后的空间。
“哎呦,女孩子家家的,怎么房间也不好好收拾,你看这个厨房,到处都是油!”
把东西放进冰箱,熟悉的指责如约而至。
庄杭悦认命地拿出抹布,听从年锦的指挥,把厨房的台面又擦了一遍。
晚饭是在家里吃的,庄父做的菜,仍旧是庄杭悦洗的碗。
他们今晚在她房子将就一晚,还好,有个次卧一直没租出去,不用一家人挤在一个房间里。
年锦说是要和女儿一起睡,正好聊聊天。
她去洗澡的时候,耳边开始清净下来,庄杭悦终于觉得松了一口气,可那种从小到大的窒息感仍旧是挥之不去。
只有在英国的那几年,有时差,他们又还没退休,鞭长莫及,她才得到有限的自由。
在和爸妈吃饭的时候不许看手机,前面的几个小时,庄杭悦别说看手机,摸都没摸过。
指纹解锁后,好几条消息跳了出来,宋艺然的35条一骑绝尘登顶她的最上方。
她还没点进去,因为注意到通讯录有好友添加。
添加人没有备注,昵称也是很简单的小写字母zy。
上个项目的工作伙伴?
庄杭悦对这个昵称没什么印象。
她盯着那个头像里有些熟悉的金毛,突然反应过来。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回国以后的社交账号?
“悦悦,我洗好了,你这个卫生间也是,头发要弄干净——”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处于疑惑中的庄杭悦吓了一跳,手一抖,低头一看,好友申请已经通过了。
她一时愣住,还没有反应过来,妈妈就走到了她面前。
庄杭悦下意识地熄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听到了,我待会洗完头洗完澡就收拾干净。”
一晚上,年锦的念叨就没有停过。
无非是工作努力,事业稳定就可以找对象了。
找的人最好也是鸫市的,这样她结婚后受欺负了,他们半小时内就能赶到。
庄杭悦没听几个字进去,她时不时按亮手机,想看看有没有消息进来。
的确是有,还是宋艺然这个话痨。
趁着庄杭悦没法回复她,猛猛给她分享视频和画稿。
眼看着小红点就要直奔99+了。
可是,刚刚加好友的人,聊天框却静悄悄的。
年锦终于睡着了,庄杭悦可以肆无忌惮地打开手机了。
点开那个头像,画面中的小金毛比她前几天遇到的时候小一些,看着是还没满周岁的样子。
小狗眼睛亮亮的看着镜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陷在毛茸茸的狗头上,她不放大也没有发现。
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庄杭悦内心狠狠唾弃了自己一番。
加了微信又不发消息,加来干什么!
说不定人家大忙人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微信被通过了,她刚刚也是手滑才点到了。
反正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不如删了。
庄杭悦莽着一股劲点开右上角的三个点,最下面就是加入黑名单和删除键。
她正想着该点哪个,对面的人似乎感应到了。
“抱歉,新西兰有时差,我才看到消息,你应该已经睡了,goodnight。”
庄杭悦谨慎地没点到输入框,不想在他那里留下半夜两点还“正在输入中”的丢人把柄。
回国之后,很久没人和她说goodnight了。
入睡前,她还是没骨气地放弃了删好友的想法。
新西兰,南半球的阳光来得并不快,又是冬季,冰冷的空气无孔不入。
周扬谨盯着她的头像看了一会,是一片花海,紫色系的,看起来像是她自己拍的。
他还记得她之前的头像是某个动漫人物,也是粉紫色。
她特别喜欢一个东西的时候,从不掩藏。
那时候,他们的公寓里都是各种各样的小玩意,有些是她自己网购的,跨国汪洋大海运过来的。
有些则是他出差的时候,从各个联名专卖店带回来的。
那时候他还没接手公司的所有事物,也没那么忙,每次给她挑选那些小玩意儿的时候,也是他难得的放松时间。
想着,他眼神却一黯。
最后一次出差回来的时候,他再也见过那些东西,空荡荡的让人难以忍受。
“zhou,long time no see!”
迈克刚刚从花田里回来,就听到了这位老友到来的消息。
礼节性的拥抱了一下,迈克便拉着这位三年未见的好友去屋里坐坐。
周扬谨上午的时候和投资商交流,回安城的飞机是晚上起飞。
还有一个下午的时间,推掉投资商的应酬,他主动找到了这位在新西兰种花的老友,也是他的学长。
迈克和周扬谨是同一个大学毕业,二人在大学的时候因为篮球而有了交情。
迈克本来打算创业,结果遇上了心爱的人觉醒了种花基因,成为了新西兰的一名花农。
跟着迈克回他的房子,会路过一整片花田。
他记忆里的花海,在这时候却是一片荒芜。
没来由地叹了一口气,化作冰冰凉凉的气雾。
迈克注意到他的深色变化,倒是爽朗地笑了出来。
“zhou,你看起来像冬天枯萎的花枝!”
迈克是知道庄杭悦的存在的,也知道他们的交往。
毕竟当初为了哄人开心,周扬谨向他请教过不少送礼物的技巧。
“你的butterfly飞去别的flower上了吗?”
他开玩笑地说了一句,却见友人的眉头往下压了压。
哦,看来被他说中了。
被迎出来的妻子罗拉瞪了一眼,迈克大发慈悲放过这个枯萎的小花枝。
罗拉送上了一杯热水,她记得,中国人都爱喝烧开的烫水。
“zhou,欢迎你!”
“冒昧打扰,一点心意,希望你们喜欢。”
周扬谨将带来的礼物交给了罗拉,是个很漂亮的花篮,上面有中国的文化工艺,十分有特色。
“哦,天哪,这太棒了!我太喜欢了,太感谢你了,zhou!”
迈克喜欢种花,罗拉喜欢收集各式各样的花篮,他们实在是天生一对。
迈克是跳出世俗的人,送礼物得了妻子喜欢,他就高兴了。
用力撞了一下周扬谨的肩膀,迈克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罗拉最喜欢的那个花篮有了裂痕,她心疼了很久。
他也一直在寻找合她心意的花篮,却一直没找到。
看来今天,罗拉最喜欢的花篮又出现了。
自然地坐在椅子上喝热水,望着窗外独属于新西兰的冬日景色。
周扬谨很喜欢这种温馨的宁静,但看到对面好友夫妇默契地互动,他也难免会想念自己的flower。
拿起手机,点亮屏幕,忽略那些如山的工作消息。
他点开放在置顶的紫色头像,仍旧没有回应。
聊天框还停留在他发的第一句话,空空荡荡,就像这三年一样。
他点开相机。
窗框是一幅小小的画板,远景是不规则地点缀着白雪的群山,山前是黄绿相间的高大杉树。
“新西兰的冬天不冷,我带回了几包鲁冰花的种子。”
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庄杭悦刚刚午睡醒来,眼睛半睁不睁,还有些迷糊。
她点开手机,想要点开那张图片,与此同时,一条新闻同步推送了进来。
“据了解,新西兰当地时间下午18:30,由新西兰奥克兰国际机场飞往安城国际机场的航班在空中断联,目前暂未取得联系。”
新西兰,断联?
本来还有些睡意的庄杭悦顷刻间清醒,周扬谨不会就在这趟航班上吧?
她点开聊天框,想要发消息询问,字都打好了,却还是没能按下发送键。
顿了30秒,她想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你还在新西兰吗?什么时候的飞机?”
科技发展得很快,想要给一个千万里之外的人发消息,只需要点点手指。
但是,半小时过去了,庄杭悦还是没能收到任何回复。
她点进那个新闻链接,里面的信息更新自三分钟前。
两地都在试图联系那架飞机,但仍旧没有任何回应。
一架飞机连同机上数十人,就这样在太平洋上空失去联系。
坐在工位上,庄杭悦看着外面的蓝天白云,觉得分外的不真实。
周扬谨。
她不自觉地默念了他的名字。
起身,带上手机,走到楼梯间,按下语音通话。
“嘟——”
周扬谨的语音铃声是默认的,有种成功人士的老派。
等着电话接通,庄杭悦却不合时宜地想到从前。
为了报复他折腾了她两天两夜,她趁他睡着,把他的所有铃声都改成了“玛卡巴卡”,必定要让他人设崩塌。
四十秒足够漫长,漫长到她几乎快要放弃。
放下手机,准备挂断,界面却突然转成了已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