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猛得，颜姝顿住了。

    夜风卷着雨星子扑在脸上，冰凉。系统那声提示却像火星，“滋啦”一下烫在心里。

    【叮！关键人物裴衡好感度：（-20 ）—（ -19）】

    她站着不动，后颈的碎发被风吹得贴上皮肤，痒。声音太清晰，清晰得不像幻听。

    -20到-19。

    只差1点，轻得像秤杆上多了一根羽毛。

    现在……好感算是多了1？

    颜姝抬手按太阳穴，指尖的燎泡被碰疼，清醒了些。她低头看手里的空碗，碗沿的余温还没散尽。

    是因为什么？

    她回头望那扇紧闭的房门。窗纸上映着昏黄的灯影，静悄悄的，裴衡大约又睡过去了。

    颜姝扯嘴角，想笑，又觉荒唐。-19而已，离正数十万八千里，离“不讨厌”远得没边。刚才还劝自己别搁心里，这会儿倒为这1点，站在雨里傻琢磨。

    她攥紧空碗，瓷器的冰凉透过掌心，压下了心里的躁动。脚步重新迈开，比刚才稳些。

    夜风还是凉，雨丝打在脸上还是疼。

    心口发闷的酸意，淡了点。那根紧绷的弦，也松了一丝丝。

    颜姝走进厨房。管事婆子睡下了，灶房静悄悄，只有余烬在灶膛里偶尔轻响。她洗干净碗放好，又往灶里添了把柴，让余火烧久些，明早热粥方便。

    做完这些，她靠在灶台边，望窗外的风雨发呆。

    -19。

    她在心里默念。指尖轻轻敲着灶台，不成调。

    行吧。

    颜姝直起身，拍拍灰，转身往小屋走。脚步踏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溅起水花，比来时轻快。

    窗外的风雨还在闹。心里那块冻硬的地方，好像被雨水泡软了丁点儿。

    次日清晨，颜姝跨进门槛，那股苦药味漫进鼻子。不过淡了些，混着安神汤的甜，像蜜浸黄连，没往日呛人。

    侍从立在梨木柜旁，指尖捏着半干的帕子，叠得方方正正，边角对齐。

    他抬眼扫过来，眉头拧着，语气分不出冷热：“颜姑娘又来了？大少爷刚服了安神汤，睡了。”

    颜姝应了声“知道了”，脚步没停，走到床头小几边。

    药碗烫手，她掀开盖子晾着。

    床上，裴衡睡得沉。

    长睫投下浅淡阴影，脸色匀净了些，唇上洇出血色。呼吸轻得像羽毛落地，却比前几日绵长，不再像随时会断的游丝。

    侍从的目光粘在她背上。颜姝没抬头，伸手探裴衡额头，热度退了，掌心触到的皮肤凉丝丝的。

    “药先搁着，等公子醒了再温。”

    她把碗往小几里推，避开了风口。

    心里没什么波澜了。她甚至扯扯嘴角。昨日那点酸劲，大约真是被这张脸勾出来的。

    长睫垂落如蝶翼，肤色匀净如白瓷，初见谁不得愣神？

    可此刻的颜姝，脑子却异常清醒。她心里明镜似的，人得为自己活，犯不着为那些压根不在意自己的人耗神。

    系统昨夜特意提点，裴府家丁近百，凭她眼下这点身手，怕是刚翻过后墙，就得被按在地上拖回来。

    得耐着性子，先用医术拖着裴衡的命。拖得越久越好，等他真有个万一，自己也早有了脱身的本事。

    颜姝向来听劝，昨夜回去就琢磨了半宿。

    老头子说的“眼疾手快”，多半得先练反应。今夜若再进那空间，得想法子躲过第一拳。

    “劳烦您照看，我先回了。”她直起身，没看床上，转身便走。

    侍从在她身后顿了顿，似乎没料到她走得这么干脆，愣了愣才应声：“嗯。”

    跨出门槛，晨光斜斜淌在石板上，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积分要赚，轻功要练，至于裴衡那点好感度……无所谓了。

    她脚步轻快往灶房去，心里盘算：今儿早些歇下，养足精神，好应付那糟老头子的新花样。

    夜一深，颜姝刚沾枕头，连个美梦的边儿都没摸着，就被一股蛮力“咻”地拽进了那片熟悉的、光秃秃的黄土地。

    老头还是那身灰布褂子，左胳膊肘补着块歪扭的青布补丁，山羊胡捻得翘起。见颜姝的影子落到黄土上，他眼皮没抬，先晃了晃手里的拐杖。

    “丫头~，接~招~喽~” 调子拖得老长，跟唱戏似的。

    颜姝弓腰护头，可拐杖只是“啪”地敲在地上。老头挤挤眼。

    她松了半口气。老头手腕猛地右转，一道黑影带风飞来。

    颜姝猛得后扯，瓦片擦着耳尖飞过，“咚”地砸在土墙，碎成三四片。锋利的碴子溅起来，擦过鼻尖。

    “老爷子！到底是教轻功，还是搁这儿练夺命连环镖？！”

    话音未落，拐杖顿地，“咔嗒”一声。周遭“呼啦啦”的地鼠出洞一样冒出十几个青衫人。

    打头的举竹片劈下，颜姝矮身躲过。

    竹片半空拐弯，挠了挠她的胳肢窝。

    “噗哈哈哈！”颜姝痒得一哆嗦，差点破功。

    右边个假装打滑，她下意识伸手想扶。

    颜姝只觉得重心一空，“嗷——！”一声惨叫，当场表演了个标准的一字马劈叉。

    还没等她从□□撕裂感中缓过神，后腰“咚”地一声闷响，结结实实撞进另一个壮汉怀里。

    后面那厮倒是“好心”地顺手托了她一把，防止她摔个屁股墩儿。可那张嘴却贱兮兮地凑到她后颈窝，“呼——”地吹了一口拔凉拔凉的气。

    “啊啊啊啊啊！我真是受够了！”

    可老头这时却在圈外喊：“丫头，看脚！”

    低头的功夫，后腰又挨了下。

    好容易钻出来，想喘气。老头招手：“来来来，该咱俩了，让你见识见识四两拨千斤。”

    颜姝摆出架势。老头挪半步，弯腰抓把黄土，手腕一扬——

    黄澄澄的土坷垃，“呼”地糊了颜姝满脸。

    “咳咳咳！！！呸！呸呸！”

    眼睛、鼻孔全是土，呛得直咳嗽，眼泪哗哗流。老头叉着腰，山羊胡抖着，“嘿嘿嘿”笑露两排牙。

    颜姝一边疯狂揉眼吐沙子，一边用她能想到的最“文雅”的词汇问候老头祖宗十八代。

    还没揉干净，又是一嗓子。“嗷呜——！！！”

    右脚大脚趾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直达天灵盖的剧痛。

    老头跟鬼一样挪到了跟前，那只千层底的老布鞋，正结结实实踩在她饱受甲沟炎折磨、前几天刚撞肿的右脚大脚趾上。还恶意满满地碾了碾！

    这一踩一碾，酸爽得颜姝当场表演了个“旱地拔葱”，疼得她抱着脚丫子单腿狂跳。

    “老头子，你缺不缺德！”

    折腾到颜姝浑身是土，胳膊肘青紫，右脚大脚趾疼得像要掉下来。

    老头一拐杖敲在她屁股上：“行了行了，今儿到这儿，回去悟悟。”

    颜姝疼得抽气，一步一步往离老头远点的地方挪。老头却在一旁嘟囔：“下次备点辣椒面，那才叫带劲……”

    听见老头这话，她咬牙切齿：“喂！把我当活体靶子玩呢？！能不能有点职业道德？！”

    “靶子？你这身子板，当靶子都嫌软。不这么练，等真遇上事，人家给你泼的就不是辣椒面了，是穿肠的毒药。到时候你哭都找不着调。”

    颜姝没应声，只是低头盯着自己磨破皮的手心。恍惚间心里冒出个念头，要是能有个大师哥教自己就好了。

    远处吹来了些许微风，黄土迷了眼。

    她抬手揉了揉发疼的腰，心里那点关于“大师哥”的念想，渐渐淡了。

    老头咳了几声引起注意后，手腕一翻，从袖管里摸出个油纸包，冲她扬了扬：“猜猜这里面是啥？”

    颜姝看着那油纸包，突然觉得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里面装的怕不是痒痒粉、强力胶，或者… 活的蝎子？！

    得，这老头，怕是连下次的阴招都备好了。

    睁眼，窗外蒙蒙亮，黄莺还在睡。

    颜姝低头瞅右脚大脚趾，没真被踩，却觉趾甲缝里突突地疼。

    她龇牙咧嘴揉胳膊，脑子倒清明了。

    那些损招，记得门清。

    颜姝骂“老狐狸”，嘴角往上翘了翘。

    疼是真疼，可到底学了些东西。

    她起身往灶房走，脚步带点瘸，心里盘算：下次老头扔黄土，她就往旁边滚，抓把土扔回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算“受益匪浅”。

    吃完饭，她才想起裴衡。心里问系统他生命值还剩多少。

    听到只比原来多了四天，颜姝皱眉。喂药、换针、熬粥，累得像条狗，只多4天？看来寻常汤药顶不住他那股往死里去的颓势。

    点开系统商城，“初级补气丹”标价150积分，正好是上次救他赚的。点开说明：“温和补气，延长生命值一月”。

    没犹豫，她直接兑换。掌心多了颗黄豆大的药丸，褐中带金，有药香。

    白天喂粥时，颜姝瞅准侍从转身倒药渣的空档，飞快捻碎药丸，混进粥里。药丸遇热即化。

    看着裴衡被喂下小半碗粥，颜姝心松了松。

    走出院子后，问系统：“现在生命值是多少？”

    【当前关键人物裴衡生命值：两月】

    成了。颜姝吁口气，脚步轻快往灶房走。走了两步，疑惑冒出来。

    这几日在裴衡院里进进出出，看得清楚。贴身侍从夜里守外间，稍有动静就查看，帕子温度反复试；老太太派的李嬷嬷，隔三差五提补品来，床边絮叨家常，是真关切。

    可裴衡的父母呢？

    自己儿子病成这样，做父母的再忙，也该来看看。她来这么久，别说人影，连问候的帖子、派来的下人都没有。

    好像……这院里躺着的，不是他们亲儿子。

    她摇头，压下去。管他呢，她是来赚积分、学本事的。裴家的家务事，跟她没关系。

    只要裴衡多撑些日子，让她把轻功练利索。本事攒够，她想走，谁也拦不住。

    是夜，熟悉的困意涌了上来。

    醒来后，周围没有土腥味。药味钻进鼻子，像陈年的当归混着新晒的艾草。

    光从头顶流下来，暖黄，照着几排雕花木架。架上码着药罐、碾槽，还有贴标签的药屉：“当归”、“黄芪”、“白术”……字迹清隽，不是木人老师僵硬的笔记。

    颜姝松了口气，看来今晚轮着学医术了。

    木人老师虽然刻板，教起脉理来却条理分明，总比被老头捉弄强。

    她搓了搓还带着点酸痛的胳膊，正想喊“老师”，就见最里头的药柜前立着个高大的背影。

    那人穿着月白锦袍，袖口绣着暗纹的药草图案，墨色长发用一根玉簪束着，垂在背后，随着他翻找药屉的动作轻轻晃动。

    这背影……不像木人僵硬的木头身板。颜姝心里犯嘀咕。木人进化成人了？这么快？

    “那个……”她刚出声，那人听见动静，缓缓转过身。

    颜姝的话卡在喉咙里，眼睛猛地瞪大，呼吸漏了半拍。

    眼前的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眉眼舒展，鼻梁挺。唇线干净，下巴的线条也干净。最难得是那双眼睛，瞳仁像浸在水里的黑石头，亮，温润，带着点浅笑。

    他周身的气质也特别，不像老头的狡黠，不像木人的冷硬，是种温和却不软绵的气度，像晒足了太阳的药草，干净又让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