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车站接了个麻袋姑娘。”
——《小狗日记》
-
晚八点,西荷市中心,璟悦府。
窗外霓虹闪烁,灯红酒绿,映出都市熙熙攘攘的人流。但偌大的府邸却一片漆黑,安静的没有一丝人气。
急促的手机铃声蓦地响起,打破了卧室清冷的沉寂。
铃声响了好大一会儿,床上的鼓包才终于动了下,几秒后,被窝里伸出一只冷白的手。
手的主人闭着眼摸到手机,皱眉摁下挂断键,又啪的把屏幕倒扣在床头。
但下一秒,铃声又再次响起来。
被窝里的人终于坐起身,倏地掀开被子。他揉了把头发,烦躁的捞过手机,瞥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迟仕承,他爸。
迟肆与不太情愿的接起。
电话刚接通,那头就传来雄厚的男声——
“臭小子又去哪了?怎么现在才接?我跟你说过多少遍……”
迟肆与按了按太阳穴:“在睡觉。”
电话那头的声音一顿,随即提高了分贝:“这才几点?你现在睡了晚上还能睡着?你再这样昼夜颠倒下去……”
迟肆与把手机拿远了点:“什么事?”
“我还在外面,一会儿你替我去车站接个人。”
迟肆与:“杨叔呢?”
“请假了你不知道?”
“哦,”迟肆与懒洋洋应了声,“那你随便派个人去接呗。”
“我们在帝都怎么接!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闲?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迟仕承深吸一口气,“我告诉你迟肆与,今天这人你不接也得接!”
“车次信息和电话都发你手机上了,接到之后带人吃点东西,”他没给迟肆与拒绝的机会,“快点别磨蹭,车马上到站了,这么晚小姑娘自己一个人不安全。”
说完,迟仕承啪的挂掉了电话。
昨晚通宵帮人上分,今天白天打了一天球,刚才又听了足足两分钟迟仕承的河东狮吼,迟肆与这会儿头涨得厉害。他摁了摁太阳穴,认命的从床上爬起来,随便捞了件衣服换上出门。
-
西荷闷热了很久的天终于下了场小雨,一出火车,又潮又热的空气便扑面而来。
黎榅拖着行李,艰难的挤下车,跟着人群刷身份证出站。
车站附近到处都是拉客的出租车司机,见她一个人拎着麻袋,纷纷来问她小姑娘打不打车。
黎榅边摆手边往后退了几步,拿出手机摁了几下,调出半小时前收到的短信。
老式手机的字很大,短信内容几乎占满了整个屏幕。
迟叔叔:【小榅,我今天不在家,下车后在出站口等肆与接你,他会给你打电话。】
第一次来这么远的地方,黎榅对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她没敢乱跑,识趣的找了个角落蹲着,等迟仕承口中说的人来接。
西荷市的繁华超出了她的所有想象,这个时间,街上依旧灯火通明,光影交错。潋滟的霓虹灯汇成一道长河,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
不像山里,还没入夜就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黎榅盯着不远处的LED屏发了会愣,感觉脚蹲的有些麻了,又第二次摁亮手机。
下车一个多小时了,依旧没有西荷的号码联系她。
她本想打个电话问问,但又怕打扰迟叔叔工作,犹豫一刻,还是决定继续等。
刚把手机息屏,归属地青石市的电话号码又冒出来。
黎榅拧眉,在第不知道多少次看到同一个归属地的电话号码后,终于按下接通。
电话那头的人暴躁得很:“喂,你他妈……”
“别满口脏话,也别在我身上白费心思,你换电话不嫌烦我拉黑也嫌烦,”黎榅声音没什么情绪,“你出的生活费和奶奶的棺材费都给你了,梨大山,我不欠你什么。”
不等那边开口,她利落的切断电话,把这个号码也拖进黑名单。
手机放回兜里后,黎榅下意识抬眸,和面前突然出现的陌生少年对上视线。
少年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大,但气质却与她截然不同。他穿了简单的撞色T恤和宽松长裤,头戴一顶蓝色棒球帽,帽檐略微压低,但露出来的五官线条却极为凌厉。
少年在距离黎榅几米的位置停下,把帽子往后戴,垂眸,目光落在眼前的人身上。
他浅黑色眸子微微一眯,歪头打量她几秒,拿出手机接了个电话。
“喂,我到了。”
“大眼睛,长T恤,小黑脸,拎了个麻袋……是她吧?”
“我就晚了半小时。”
“这不是接到人了。”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须臾,少年浓眉微微蹙起,唰的一下把手机拿远:“知道,挂了。”
挂掉电话后,他目光重新落回黎榅身上。
梨榅从没见过气质这么好的人,和他对视片刻,一时间怔愣在原地。她刚冲他堆起一抹笑,就听面前的少年淡声开口。
“你是梨榅?”
梨榅点点头:“嗯嗯!”
“挺好,”少年又看了她几秒,“人不大,状告的倒是不小。”
黎榅懵了几秒,慢半拍的反应过来——他应该是以为,自己刚才是在给迟叔叔打电话,告他迟到的状。
她解释:“我没……”
可面前的少年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看了她片刻便收回目光,大步迈开:“跟上。”
于是梨榅把想说的话咽回去,提步跟上他。
行李有点重,下车时走几步就歇歇脚倒还好,可现在前面的人走得太快,没过多久,梨榅就有点跟不上。
她正纠结要不要喊他一声,就见他突然停下脚步,弯腰和旁边车里的司机说了句什么,而后折返,快步朝她的方向走来。
他二话没说,单手拎起她的麻袋:“走。”
直到看着他把行李塞进后备箱,再把她塞进车后座,梨榅才从这这一系列动作里回过神来。
“谢谢你!”她认真道完谢,想起短信里迟叔叔提过的名字,又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加了句,“……肆与。”
车厢里空气诡异的静默几秒。
再开口时,少年声音里的冷嗤更甚:“你才死鱼。”
“……”
“对不起对不起!”梨榅咬了下自己的舌头,“我声调说的不太准……”
副驾驶上没再有声音传来,似乎不太想理她。
梨榅也识趣的没再说话。
她收回目光,偏头看向车水马龙的窗外。
这是她第一次走出大山,跨越一千多公里,来到西荷这么远的地方。
满目的杂草,没日没夜的农活,漏风的茅草屋,往返学校和家的两小时徒步……很多东西仿佛瞬间离她远去,被存封在记忆里。
因为一通意外的电话,她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绿皮火车,来到了只在电视上看到过的大都市。
梨榅缩在后座一角,担心自己的鞋子把车弄脏,一直抬着脚没敢放下。她正觉得腿酸撑不住时,车子突然一个急刹,停在一处别墅前。
梨榅学着迟肆与的动作,试探性拧了下车门,但不知是她哪里的动作不对,那门怎么也开不了。
她正着急,车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迟肆与没看她,但手上依旧拎着她的麻袋:“还得等我给你开门?”
梨榅脸微微涨红,嘴唇动了动,但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她小跑着跟上迟肆与,看着他刷完指纹,从玄关拿出一双深色的拖鞋,朝自己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把鞋换上。
黎榅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自己沾着泥点的运动鞋。
凌晨青石市那边下了雨,去车站的路上走一步一脚泥坑,一路奔波来到西荷,她的鞋已经脏的不能看了。
黎榅脸上的温度又热了几分。
但她皮肤常年风吹日晒,有点暗沉发黑,不仔细看,那抹红一点也不明显。
换好鞋后,黎榅跟着迟肆与七拐八拐,在角落的一间房前停了下来。
“这是你的房间,”迟肆与单手拧了下房门,把手上的行李放进屋,随即退出来,“东西应该都是全的,收拾收拾就能住,浴室出门左拐,有什么事等明天找陈姨。”
梨榅点点头:“嗯嗯好的!”
迟肆与看了她一眼,似乎才想起来什么:“吃晚饭了吗?”
梨榅不想再给他添麻烦,又连忙点点头。
迟肆与没说话,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夜宵一会儿送过来。”
点好外卖后,他又蹙眉想了一圈,觉得迟仕承交代的都安排好了,终于提步往楼上走。
上到一半后,迟肆与又顿住脚步,从台阶上望下来:“两件事提前说一下。”
黎榅抬头,目光在半空中和他相撞。
“第一,”迟肆与声音里困意很浓,但一字一顿说的很清楚,“二楼是我的空间,没事不要上来。”
“第二,你来借住可以,但希望我们互不干扰,减少不必要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