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意声音刚落地,周珩身形立刻一顿,他撑墙而立,俯看扶着楼梯喊得短促而急的袁意,顺带扫了一眼她因跑楼梯而起伏剧烈的胸腔,用眼神代替声音问她:有话快放。
袁意顶着威压,眼神飘忽不定地跑到周珩鞋尖。近日天气回暖,“少爷”自认身强体壮,关了暖气宣布要呼吸新鲜空气,连带套上了棉拖。
棉拖和周珩本人气质格格不入,邪恶恐龙头呲牙咧嘴在鞋尖对上袁意紧张的视线,她头皮发麻,声音自觉调低几个档位:“哥哥,你有……我妈妈的电话吗?”
她第一次当人面叫杨婉清妈,像是钝齿在喉咙上反复拉锯,浑身上下都倍感不对,但长达一个多月蹲监狱般的日子,让袁意实在没招,她期期艾艾抬头小心观察周珩脸色,已经做好失败准备。
空气传来一声轻哼,袁意随声音望去惊奇发现他眼睛里露出一丝得意,随后周珩换了个姿势靠在门畔,言简意赅:“有。”
袁意双眼发光。
“但我为什么要给你?”周珩歪头漫不经心问她。
“哥哥,求你了。就这一次,绝对没有下次。”袁意虔诚地看着他,声音软了好几个度,她心知周珩接话就代表有希望,于是一声接一声哥哥叫着,试图让他滋生一点同情心。
“我就打个一个电话,不会耽误太久时间,哥哥,就这一次好吗?以后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做什么都行吗?”
“都行。”袁意眼巴巴看着他,连连应下,“求你了,哥哥。”
“你是鸽子吗?哥哥哥哥,吵死了。”周珩矜持地收回视线,一脚推开房门,一边看着她,“那以后不准喊哥。”
“这个不行。”袁意干脆利落拒绝,还没等周珩出声,她可怜兮兮地解释,“让我妈妈知道,她会骂我的。换一个好吧,哥哥。”
“……”周珩沉默片刻应下后,起身进了屋,他懒洋洋冲袁意招了招手,示意她进来,顺手拔了正在充电的手机,在通讯录找到“杨婉清”后,周珩拿着手机在她面前晃了晃,他睨了一眼袁意发光的双眼,清清嗓子,
“不能超过十分钟,不能离开这间屋。”
袁意连连点头。
“还有。”他慢慢强调,“下学期开学后,在学校里不准乱说话,学校里你不认识我,也不能跑去认识我,知道吗?”
袁意被这消息炸了一个恍惚,迟疑着问他,“哥哥,我和你在一所学校吗?”
周珩没搭理她,像没听见袁意的问题一样又晃了晃手机,催促她:“行不行?”
他不耐烦啧了一声,看着袁意还处于宕机状态,补充道,“在家怎么叫我不管你,在外面我们俩就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也不能有任何交集,知道吗?”
袁意被这一冲击打了个措手不及,她急忙调整好状态,敏锐注意到周珩话中的在家和在外的区别,她扬起脸,笑盈盈冲着周珩说,“好的,哥哥。”
周珩达成目的,挥挥手示意她可以退下打电话了。
对面是漫长的滴滴滴声,袁意等接通的空档,心里默默盘算着,从一开始强烈反对到这么快就能接受在家叫哥,麻痹敌人的战术颇为有效。
杨女士教导成果颇为显著,叫多了确实会逐渐习惯,袁意被这一意外之喜热得心脏暖暖,她从周珩毫不在意的语气里硬生生扣出一点家的归属感。
袁意抱着手机靠门而坐,也不四处张望,只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那边过了足足几分钟才接通电话,杨婉清的声音柔和地从那头传来,“喂?小珩,是有事要拜托阿姨吗?”
她有点不适应杨婉清的声音软成这样,莫名尴尬抬头瞥了一眼周珩,他躺在椅子上,腿跷到书桌上,双眼紧闭,似乎已经一秒入睡了。
袁意把声音调低,又把自己声音压到最低,她不太适应地叫了那边一声“妈妈”。
对面立刻变声,杨婉清异常失望地恢复正常音色,问她,“有事吗?”
袁意深吸一口气。
“妈,能不能……帮我配一部手机。”她有点难以启齿,最后摆出一副豁出去的架势解释,“这样有什么事我好联系你,可以吗?”
空气凝固了一瞬,袁意浑身燥热,她声音压到最低,生怕隔着一个对角线距离的周珩听到,又自觉要求过头。
袁意小声解释着:“妈妈,我在家没有事可做,有手机可以上网,我想预习一下来年的东西,马上要中考了。”
那头沉思片刻,缓缓应下了一个好字,但很快又说,“最近在忙着你上学的事,这些事先放一边,叔叔家有电脑,有什么要查的上网就好。”
袁意瞥了一眼周珩,立刻小声反驳,“但是……”
“好了。”那边率先打断她,“小意,没有别的事就这样了,这种小事找哥哥就好,实在有事就先借哥哥手机打电话。”
电话滴了声,干脆利落被掐断了。有一种打了和没打的效果,还白白搭了一个承诺给周珩。
袁意盯着通话记录,无力感瞬间涌上来,她鼻子发酸,挤出一个笑,把手机递给周珩,见他面色平静地闭眼躺着,袁意探头绕到他脸前试探喊道:“哥?”
毫无动静。
袁意瘪瘪嘴,正要转身走,就听见周珩声音穿破空气,带着点疲惫回她:“干什么?”
袁意闻声止步,问:“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开学?”
周珩:“最快也要九号。”
袁意:“那哥哥,我能用一下家里的电脑吗?”
话题转得太快,周珩伸了伸腰,他侧头看了一眼袁意,似笑非笑地礼貌拒绝:“不行呢。”
袁意一噎,她屏住呼吸,又问:“那看电视会吵到你吗?哥哥,声音不会太大。”
周珩无情地摇摇头,冷漠吐出一个字,“会。”
“……”袁意感到一种无能为力的暴躁,她重新调整了一下微笑,“那哥哥,我还能点干什么,不打扰你?”
周珩闻言瞥她一眼,随后用脚一蹬,椅子转了个方向,他转而把腿跷到紧挨着的书架上,随手拿了本书,摊开铺在脸上,只留一个后脑勺给她。
“……”袁意忍着掐死他的举动,违心地扬起笑脸,一边自问自答,“那我先走了,哥哥。”
说完她脚下生风就要溜走,周珩的声音又响起,他语气平淡,每每都在她要拐弯时像遛狗一样紧了紧绳索,让袁意不得不停下脚步,挂着笑脸,还要好声好气喊他“哥哥,什么事”。
“你要是无聊,可以把书桌上那本教材拿走写。”
周珩隔着书声音有些闷,他抬头把书拿开一点,掀起眼皮子指了指桌上一本崭新的练习册,“自己拿笔。”
袁意伸头一看,新崭崭的一本练习册,上面标着“语文”,小字上印着初三下学期义务教育教材。
袁意想也不想就拿起来,又薅了周珩两支笔,忙不迭道了声谢,便火速退场,临走时悄无声息替他关了门,生怕他又突发奇想再喊一声。
袁意对写作业这事并不积极,单纯是由于在周家过于无聊。每天她像等待投喂的猫狗,只负责吃喝睡,连出门都举步维艰。
她既没钥匙,也不认路,还没手机,唯一的乐趣是客房的电子称,闲来无事称一称,她胖了三斤。
脸色渐渐有了血色,白里透红起来,袁意连笔都没拆,翻开那本练习册,开始找里面阅读题的“故事”。
她窝在床上翻来覆去把里面的故事看了一遍,打发这过于无聊的时间,静静等着三月到,入学季。
早春到,没什么人气的洋房呼啦一下多了两个人。
阿姨做好每月“阖家团圆”的大餐,便下了班,只等这拼凑起来的一家四口“团圆”。
家庭聚餐分为两种,一是月中周柏和周珩父子俩小聚,进行心理健康等观察,防止儿子因复杂的家庭状况而心理扭曲。
二是周柏携杨婉清和儿子“阖家团圆”,试图潜移默化让他接受这一切,顺便趁机让杨婉清和周珩接触,磨合。
老父亲一退再退只求每月两聚,儿子也不得不答应下来。至于本月小聚周珩已经渡过,提前得知了信息,随后便火速和袁意约法,直到此次大聚。
如今大聚还要再算上杨婉清这方的“拖油瓶”袁意。
她这两月被养得面红齿白,肤色从蜡黄变得白皙,杏眼嵌在脸上总算适宜起来。杏眼微弯,笑起来的模样让周父忍不住捏了捏爱人,更是忍不住爱屋及乌。
他欣慰地看了一眼风平浪静的兄妹俩,随着袁意一声比一声脆的哥哥,老父亲泪眼纵横,默认周珩已经接受这个凭空冒出的野妹妹。
那离周珩接受杨婉清的日子也不远了。
想到这,他一脸慈祥,在餐桌下握紧杨婉清的手,见杨婉清娇俏一笑,周柏大受鼓舞。
似乎已经看到日后家庭和睦的美好未来,周柏忍不住狠狠夸赞儿子:“小珩呀,到学校也要像这样多照顾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