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暮春的雨丝裹着寒气,将林道浸得油亮。
慕菻拢了拢素色披风,望着前方被暮色吞没的乱葬岗,眉尖微蹙。
刘伯勒住马缰,声音压得极低:
“慕小姐,再往前就是‘无归坡’了,这荒山野岭的,怕是只能在那破庙里暂歇一晚。”
车中传来女子嘶哑的声音,好似刚睡醒一般。
“嗯,知道了”
话音刚落,十数辆马车次第停稳,车轮碾过积水的洼坑,溅起细碎的银珠。
跟车的伙计们纷纷跳下车来,有的解开马套让牲口啃食路边的青草,有的则扛起扁担往山神庙方向探路。
“都警醒着点!”
打头的镖师老马头甩了甩湿透的衣袖,将朴刀从腰间解下。
(老马头并不老,今年才三十有四,只是长的像四五十岁的人)
“把货箱都锁好,这地方邪乎得很!”
慕菻刚要跟着下车,却听见自己乘坐的马车底下传来一阵微弱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刨挠木板。
她弯腰掀开悬在车辕边的油布,借着昏暗的天光一看——只见车轮与车厢的夹缝里,竟缩着一团巴掌大的黑影
“哪来的猫崽子?”
后车厢的小伙计阿桂凑过来看热闹,手里还拎着半块啃剩的炊饼。
那黑影动了动,露出一双在雨雾中亮得惊人的琥珀色眼睛,随即发出细弱的“喵呜”声。
是只通体漆黑的幼猫,毛被雨水打得透湿,紧贴在瘦骨嶙峋的身上,唯有额心一抹白毛,像落了片融化的雪,在昏暗中格外显眼。
它的左前爪不自然地蜷着,沾着泥污的伤口隐隐渗出血迹。
“晦气!”旁边搬货的老张啐了一口,“这荒坟野地的猫,指不定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变的!”
慕菻却没说话,只是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小猫犹豫了一下,竟主动蹭了蹭她的指尖,力道轻得像片羽毛。
她心中一动,将这团冰凉的小东西揣进了披风里,用体温焐着它发抖的身子。
山神庙的残垣断壁下,伙计们正七手八脚地支帐篷、生篝火。
老马头带着两个镖师守在庙门口,警惕地望着雨幕中的乱葬岗,那里的墓碑在暮色中影影绰绰,像一群沉默的鬼影。
慕菻找了个避风的角落坐下,解开披风一角,看着怀里的小猫慢慢睁开眼睛。
它似乎暖和了些,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自己受伤的爪子,然后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腕,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慕小姐还真把这小东西带进来了?”
阿桂端着一碗热汤走过来,好奇地戳了戳小猫的脑袋。
“您瞧它这眼睛,亮得跟能看透人心似的……”
话音未落,庙外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响动,像是有人踩着积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老马头猛地握紧了朴刀,沉声喝:
“谁?!”
雨幕中却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坟头纸钱的簌簌声。
而安菻怀里的小黑猫,突然竖起了耳朵,额心的白毛在跳跃的火光下泛出淡淡的银光,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庙门方向,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站在雨里,静静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
“吱…吱…吱……”
“老鼠啊,都赶紧休息,明早出发”
安菻喝了大半碗肉汤,剩下喂给了小猫。
“你这小家伙,跟我还挺有缘,这额间的白毛称的你真可爱,就叫你糯糯吧!跟个小糯米一样。”
…………
京城外
“小糯糯,你说咋俩的运气怎么这么背,刚过了坟地车就坏了,累死了,听说京城美食多,一会儿进去我们一定多吃点”
“喵~”怀里的小黑猫,睁得大眼睛仰头叫道,好似在回应。
“什么?你说我付不起?别小瞧我,虽然本姑娘是在山里长大,但我内个…素未蒙面的爹有钱啊”
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下来,瞬间就在青石板路上洇开深色的湿痕。
‘真倒霉啊…’
安菻抱着小糯糯慌不择路,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隐在雨幕里朱漆的庄园大门——那竟是座气派非凡的庄园,飞檐翘角在灰蒙蒙的天色下透着几分威严。
“不管了,先躲躲雨!”
安菻拽着湿透的裙摆往门廊冲,怀里的糯糯被雨水惊得“喵呜”直叫,爪子紧紧扒着安菻的衣襟。
刚跑到雕花廊柱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身后就传来一阵极轻的、带着金属轱辘碾过石板的声响。
安菻猛地屏住呼吸,只见两个黑衣小厮推着一架乌木轮椅从雨帘后缓缓行出。
轮椅上的男子穿着玄色锦袍,领口绣着暗纹银线,雨水顺着他垂落的发丝滴落,却在他周身晕开一种冷冽的贵气。
他微微侧头看着廊外的雨,侧脸线条利落如刀刻,下颌线绷得死紧,握着轮椅扶手的手骨节泛白,指缝间夹着一枚墨玉扳指,在阴雨天里泛着寒光。
“吱呀”一声。
轮椅停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他这才转回头,目光像淬了冰的箭,先扫过我沾着泥点的布鞋,又掠过我怀里炸毛的黑猫,最后落在安菻脸上。
那双眼眸深不见底,鼻梁高挺如峰,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明明生着张颠倒众生的脸,眼神却冷得能冻死人。
‘这人可真俊,没想到古代还有这么好看的人’
安菻他看得头皮发麻,怀里的小糯糯却突然挣了挣,冲着他膝头盖着的狐裘毯子“喵”了一声——原来那毯子上卧着只通体雪白的猫,正懒洋洋地舔爪子,碧绿的眼睛瞥了小糯糯一眼,带着几分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