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知仪心跳声扑通,眨了眨眼,生怕自己看错。可无论怎么看,面前这张脸都与三年前的模样无异。
可对于温知仪一脸茫然无措的样子,齐砚淮倒是很平静。
男人眼神无波,安然仿若一口古井,眉峰如刀削般斜飞入鬓,眼尾微挑,周身透着股浑然天成的疏离与矜贵。眉目如昨,依旧好看的出奇,只是那眼底却平白多了几分温知仪看不透的审视和距离。
小指微微一蜷,温知仪别开眼,再没有出声,收拾好画稿后急匆匆离开。
“等等——”
男人声音轻缓,悠悠划过温知仪的耳畔。
“还有一张,你不要了么。”
齐砚淮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张画稿。
温知仪脚步一顿,僵硬地转过身,从男人手中扯下了那张纸。
“谢谢。”
淡淡二字,宛如靡靡之音,稍弱一分也许就听不见了。温知仪没有再看齐砚淮,只紧紧捏着画稿,头也不回地离开。
一直到走进房内,温知仪僵硬地关上门,脸上防备与无措的神情终于得以松懈,可心跳仍旧汹涌不止。
齐砚淮回来了。
回来又如何,回来也跟她没关系了。
早就没关系了。
-
六年前。
那时温知仪在江城大学美术学院读大一,青春少好的年纪,就连烦恼都带着些轻飘的稚嫩与浅淡。
“知仪,我肚子好饿,为什么周五最后一节课是马理论!天杀的老师还要点名!”
周旎挽着温知仪的胳膊,一边走一边声泪俱下的和她控诉。
“小旎,真不好意思,本来说好陪你去吃那家新开的麻辣烫的,结果我妈说今晚家里来客人,我就只能回去了,都是我的错,害得咱们两个的‘麻辣烫计划’泡汤了。”
温知仪叹了口气,也挽住周旎的胳膊。
“唉,我还是回去吃我的减脂餐吧,我的麻辣烫,下周见吧……”
周旎和温知仪甫一出教学楼,就看见楼底下站着不少学生,黑压压一片,都快把人行道堵满了。
周旎踮起脚尖试图看看发生了什么,可这人头攒动,什么也瞧不清。
“那块怎么了吗?出车祸了?”
被堵的那块恰好是学校的机动车道,温知仪探头无果,于是猜测道。
“走走走,我们两个去看看!”
温知仪和周旎一拍即合,拉着彼此就跑到了对面。透过人群的缝隙,温知仪清晰地看见了一排跑车。
对,一排。
“谁啊,这么张扬,跑车直接开学校了。”周旎在后边嘟囔了句。
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被前排站着的人听了去。
于是有人热心肠地回复道:“这是学校跑车俱乐部那帮人的车,今天校文化艺术节,开出来长长脸。”
“不是吧。”那人还没说完,立刻有男生站出来反驳他,“能把咱们学校开的起跑车的人聚在一起,还那么多,扯淡呢,一看就是学校租的。”
“你可拉倒吧哥们儿,保时捷911,迈凯伦GT,还有法拉利和玛莎,谁愿意租给你。就算能租,校领导脑子有坑租这么贵的车,生怕闹得不够大是吧。”
“……”
眼见因为自己随口一句话两个男生差点吵起来,周旎和温知仪尴尬地对视一眼,然后默不作声地挪走了。
“咱们学校有钱人这么多啊。”周旎又看了眼道上停着的那一排跑车,不禁唏嘘:“一看就是暴发户,一点也不知道低调。”
温知仪没出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射到对面一个黑衣黑裤的男生身上——她总觉得这个男生好像在哪儿见过。
而对面那帮人明显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法拉利旁边站着那个男生敲了敲车门,开口道:“司巡赶紧的吧,都等他多久了,磨磨唧唧。”
黑衣黑裤的男生没有回答,单手插兜站在原地,好像是在思考。
“我来了我来了——走吧!”
正当这时,不远处跑来一个一头黄发的男生,嘴里不停嚷嚷着。
“你在那儿磨蹭什么呢司巡,能不能快点。”
“意外意外,下次一定早点。”
“行了行了,都快走吧。”
一排跑车慢悠悠从教学楼前开走了。
-
傍晚,温知仪回到家,刚进门便听见客厅传来的阵阵说笑声,走过去一看,才发现是一对有些面熟的夫妇。
“央央回来了,来,快过来。”林霜宁喊温知仪过去。
“妈,这二位是?”温知仪走到林霜宁身旁,看着对面的两位,不禁开口问道:
“这是你齐叔叔和楼阿姨,以前在平城老家经常照顾你,忘了?”林霜宁笑道。
“噢,想起来了,我说怎么看起来眼熟。”温知仪笑眯眯地解释。
沙发对面的楼婉一看见温知仪就笑得合不拢嘴,连忙道:“知仪都长成大孩子了,越来越漂亮了,现在在哪儿上学呢?”
“江大,学设计。”温知仪乖巧答道。
“这么巧?你在江大念书,小淮也在那里,不过他开学都大三了,也不知道你见过他没有。”
小淮?
温知仪本能地摇了摇头。
“诶,说好让小淮放学过来的,知仪都回来了,他人怎么还没到。”
楼婉说着便看向身旁的齐东阳,结果男人只是不耐烦道:“让你去接他,你不肯去,这下倒好,他自己能愿意过来吗。”
楼婉正欲反驳,突然玄关处传来一阵敲门声。温知仪扭头朝那边看去,不过片刻,便走进一个男生。
男生身形优越,走起路来不疾不徐。站定的那一刻,露出一双干净利落的眉眼,眼皮轻垂,羽睫浓密而纤长,看人时总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疏离。加之那一身价值不菲的行头,浑然一股养尊处优的富家少爷感。
温知仪瞳孔一缩——这不是今天在学校那个……
“叔叔阿姨好,路上堵车,来得有点晚了。”
齐砚淮声音淡淡,在场上逡巡一圈,只在看见温知仪时顿了顿,随后便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小淮来了,来,快来坐。”林霜宁热情地招呼齐砚淮。
然后齐砚淮便径直走去,在温知仪正对面坐下。
“小淮今年大三对吧,学的什么专业?”
“金融。”
“金融好啊,江大的商科专业本来就不错,你们家又是做私募的,实操起来也方便,而且你爸还是……”
林霜宁有一搭没一搭和齐砚淮闲聊,温知仪却坐在一边兀自神游。
温齐两家因着生意上的交集,来往颇为密切。温父早年在平城发展商业版图,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决定把公司重心转移到江城。而温知仪和齐砚淮也就在孩童时期草草接触过一段时日,随着温知仪一家搬离,便彻底失去了联系。
能在江城再次见到齐砚淮,温知仪说不意外是假的。
“……小淮,你在学校可要多照顾照顾知仪,知道吗?”
听见自己的名字,温知仪心中警铃大作,连忙回神,着急道:“不用不用,我自己能照顾好我自己,不麻烦了。”
而对面的齐砚淮只是偏头瞥了眼温知仪,然后不咸不淡的“嗯”了声。
围绕温知仪和齐砚淮的话题很快便过去,转眼夜色降至,两家人便提出要出去吃饭。
“你们去吧,我今晚还有事。叔叔阿姨,我就先走了。”
齐砚淮这人也是,刚才在家默不作声,一出门就不想去了。
说着不等旁人阻拦,齐砚淮便兀自走到车旁,发动引擎后扬长而去。
楼婉和齐东阳站在原地,被齐砚淮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得干笑几声,把场面圆过去。
-
很快到了周末,温知仪闲来无事,就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忽而听得“噔噔瞪”一串动静,一抬眸,温景臣穿着夹克和运动裤从楼上下来了。
“你今天穿这么运动,要去干嘛。”温知仪开口问道。
“去恒华山玩车,你去不去。”
“我才不去,灰死了。”温知仪叉起一块芒果放进嘴里,含糊道:“你怎么突然想起来去恒华山了。”
“容寒,他要去。他三年前订的那台车前几天到了,打算开一下试试。”
温知仪点了点头,继续看电视。
“你真不去?”温景臣来到温知仪旁边,再度开口。
温知仪摇了摇头,“好不容易有个周末,我当然要在家躺着了。跟你去又要换衣服又要化妆的,回来都很晚了。”
“去吧,好玩,带你兜风。”温景臣冲温知仪挑了挑眉。
“你有古怪。”温知仪眯起眼睛看温景臣,“今天这么热情地邀请我,肯定有鬼。说,你要干嘛。”
温景臣叹了口气,无奈投降,“好好好,因为结束之后他们肯定又要拉我去喝酒,我都连着喝了一个星期了,该歇歇了。带你过去,正好借口送你回家,我就不用去了,一举两得,多好。”
“敢情想逃酒啊,你居然利用你天真善良可爱无邪的妹妹去干这种事情,温景臣你——”
“这个数,去不去。”
眼见温知仪一副捶胸顿足的模样,温景臣伸手朝她比了个“五。”
嘶……
“我得考虑考虑。”温知仪在心中打起了小算盘。
“考虑什么呢,快走吧,到那儿他们几个还发红包,谁给你你收就行了,能赚不少,快点,去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