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这样的话,那赵侧妃的嫌疑就比燕王妃还要大了。
毕竟,徐静姝的儿子挡了她的儿子的路,一个母亲为了孩子做什么都不奇怪。
云起舒心中将赵侧妃列为了第一嫌疑人。
过了几天后,她正式登门拜访。
和秀竹说的一样,赵侧妃很欢迎她,整个漪兰殿的下人都对她十分热情。
云起舒一向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作风。对方不管内里什么样,面上表现的这么友善,她也就不会故意找茬挑衅,而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一时宾主尽欢。
过了一会儿,秀竹将橘团抱了出来。
橘团还记得云起舒呢,看到她以后直接从秀竹怀里跳下来,走到云起舒跟前,仰头冲她喵喵叫,似是在撒娇。
胖,但是动作灵巧轻便。
“它这是让你抱它呢。”赵侧妃笑着解释道。
赵侧妃是那种身形略有些丰满的类型,面若银盘,杏眼桃腮,身姿绰约,举止优雅,眉目温柔,笑起来很美,让人一看就想亲近。
作为王府资历最深的老人,她外表看上去倒是十分年轻,仿佛岁月只是给她增添了特殊的风情和韵味,却没带来丝毫风霜。
云起舒从善如流地弯身,将橘团抱起,放到自己腿上。
“乖乖,你还记得我呀。”她亲了一口橘猫的额头,摸了摸它的两只小爪爪,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变软了。
简直不像她。
但,谁能抵抗一只乖巧黏人的小猫的诱惑呢?
云起舒是不能的。
她跟徐静姝也养过一只猫,是一只小狸花,但那只小狸花性子太高冷,只对徐静姝亲近,对她一向是爱搭不理的。
她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习惯,所以一人一猫的关系一直平平。
后面呢?
徐静姝去世后,小狸花随着她一起在坟前守了一年,那是她们难得的亲密时光。
再然后它就消失了,再也没出现过。
云起舒突然意兴阑珊了,抚摸橘猫的动作停了下来。
“喵?”
橘团歪着头看了看她,似是不解,见她不动,就主动用小脑袋瓜蹭她的手。
云起舒回过神来,继续给它梳理毛发,它就用两只前爪抱着她的手臂,指甲收的很好,一副亲近依赖的模样。
赵侧妃都有些诧异了,虽然她事前已经听秀竹说了橘团对云起舒的喜欢,却没想到这份喜欢竟然会到这种程度。
“这小家伙是真的喜欢你,云姑娘有时间不妨常来。”
赵侧妃说这话不是客气,而是出于真心。
她喜欢猫,所以天然的喜欢被猫亲近的人。
云起舒欣然答应,又玩笑道:“侧妃若是不嫌弃,那我可就天天登门赖着不走了。”
赵侧妃被逗的莞尔一笑:“你这么招人疼的姑娘,我欢迎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
……
云起舒在漪兰殿一直待到傍晚才回柳月阁。
这一趟若是不考虑那些背地里的考量和审视,倒是不错的消遣。
赵侧妃是个妙人,脾气好,没架子,情商高,说话也有趣。
就连她院子里的下人,个个脸上都带着和善的笑。
相比于惠安居的严肃安静,漪兰殿整体明快活泼,也无怪乎赵侧妃能风光那么多年。
即使后面燕王楼晟淮十数年不进后院,她没了宠爱,地位都没受太大影响。
这样的女子不容小觑。
云起舒在心中将对她的怀疑拉到了最高。
……
去的时候只带了一根逗猫棒,回来的时候倒是多了不少礼物。
暗香将手中的盒子放下,有些开心:“起舒,这些首饰都特别精致,你戴上肯定很好看。”
在暗香心里,她家姑娘配得上世间最美好的东西,可惜自打来了燕王府,一直遭受冷遇,连一些像样的衣裳首饰都没有。
她都替云起舒觉得委屈。
还是赵侧妃好,比王妃娘娘对姑娘好多了。
云起舒摇头失笑。
她没有把那些乱七八糟的阴私跟暗香说的意思,这小丫头就适合简简单单,快快乐乐的活着。
“我给你戴上试试吧?”
暗香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云起舒。
云起舒不愿意扫她的兴,笑着点头答应。
任由她脚步欢快地拉她坐到梳妆台前。
暗香看着铜镜里的女子,想了想,拆了她的头发,重新梳了一个灵蛇髻。
她的手很巧,会的发式很多,每次给云起舒梳头发都梳的又快又好。
云起舒在这方面就不擅长,从前是徐静姝给她打理头发,后面她自己都是随便用簪子盘一下,现在有了暗香。
梳好发髻之后,暗香把那些头饰拿出来,挑选搭配一番后,给云起舒一一戴上。
“怎么样,好看吗?”
暗香期待地看着云起舒。
“太好看了,要不是暗香,我都不知道我能美成这样。”
云起舒的情绪价值给的特别足。
暗香被夸的脸都有些红了。在遇到云起舒之前,没有人会这么夸她。在遇到云起舒之后,无论她做点什么,都会被换着花样的夸赞。
她真是何德何能,能跟着姑娘这样的主子。
“害羞了?”云起舒转过身,看着她,眉眼含笑。
暗香也忍不住笑了,“还不是你,就知道哄我。”
云起舒不承认:“我那明明是实话实说,可不是哄。”
两人笑闹一番后,就到了提晚膳的时间了。
云起舒拿起被暗香摘下的绢花,重新戴到头上。
暗香对这个绢花已经好奇很久了,此时便忍不住询问起来。
“起舒,这朵绢花对你来说很特别吗?”
暗香跟云起舒这么长时间了,没有一天云起舒是不戴它的。
云起舒静静看着镜子,看着自己头上的绢花,良久,点了点头:“嗯。”
“它是我娘留下来的。”
准确来说,这件头饰跟她这辈子的两个母亲都有关系。最开始属于原身的生母陈溪照,她去世后,把所有东西都留给了好友徐静姝。
云起舒猜测,这朵绢花可能是两人之间一种特殊的“信物”。
因为徐静姝将其他的东西都封存起来了,唯独将它挑了出来,每日戴在头上,直到死亡。
徐静姝通过它怀念至友,如今,云起舒也通过它纪念这辈子的两位母亲。
所以,云起舒虽然喜爱锦衣华服,喜爱珠宝金玉,但在她心里,却没有任何头饰能取代这朵平平无奇的白色绢花。
暗香听后很是后悔自己的多嘴,竟然提及了姑娘的伤心事。
云起舒见状笑了笑,“不用愧疚,我没事。”
又问她:“你想听听她们的故事吗?”
她们?暗香疑惑。
“起舒愿意说的话,我当然想听。”
她巴不得多了解云起舒一些呢。
“我有两位母亲,一位是生母,一位是养母……”
云起舒讲的时候隐去了具体身份名姓。
她其实对她们的故事了解的并不多,徐静姝很少提,她只通过对方偶尔的只言片语,和一些遗留的书信,窥得一些过往。
徐静姝出身世家大族,是一位名门闺秀,自小被长辈精心教导,一言一行具是女子典范,无人不为她的风姿折服。
她的人就像她的名字一样,静姝,静女其姝,是从诗经中走出来的美好女子。
而陈溪照的身世背景则与她大相径庭,是徐家某个田庄附近的一名农家女,自小在田间地头劳作,没受过任何规矩和礼仪的熏陶。
这样的人家,给儿女取名绝对取不出来“溪照”这样有文化内涵的名字。
一溪云影闲相照。
云起舒看过她留下的手稿,自由,勇敢,浪漫,有趣,热烈,多彩,精神世界富足而充盈。
实在是与她的家庭条件不相匹配,也与封建时代格格不入。
所以,云起舒大胆猜测,她跟自己或许是一样的,也来自另一个世界。
两个人的过往真的像话本子里的故事。
世家贵女因缘际会结识农家女,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发展成了至交好友。
她们的相处该是怎样的呢?云起舒无数次想象过——
规行矩步的大家闺秀自小桎梏本性,内心深处孤独压抑,无人可诉,无人能懂。本以为会一直这么按部就班地走下去,却意外遇到了一阵自由的风。
她开始经常找借口去庄子上见她,听她讲述四方高墙外的广袤无垠,听她讲述世界之大,天地辽阔,日月瑰丽,山川锦绣。
那应该是她难得抛下一切规矩礼仪体统的轻松自在时光。
两个家世不同,性格不同,看起来天差地别的小姑娘有着一样的精神内核,在偶尔的会面中迅速积聚出深厚的感情。
或许她们曾相约一起用脚步丈量天下,但终究抵不过世俗和家人的压力,到了年纪开始各自议亲。
一个嫁给商户子,成亲后随丈夫走南闯北做生意。一个依照家族安排联姻,从一处宅院走进另一处宅院。自此天各一方。
她们在分别的时候肯定有过约定。
否则,徐静姝离开王府后不会不回家,也不去找前夫,而是选择独自去陌生的地方找陈溪照,恰巧赶上见好友最后一面。
她们之间的感情一定很深,才会在多年不见的情况下,一个敢于投奔,一个敢于托孤,信任彼此胜过信任亲人。
“这种感情好让人羡慕啊。”
暗香坐在椅子上,支着胳膊,双手托腮,听得是如痴如醉。
“是啊。”
云起舒承认,她也很羡慕这种感情。
她这具身体的外表应该很像生母,以至于徐静姝每每对着她恍惚出神。
虽然对方睹女思友的行为很隐晦,但云起舒活了两辈子,还是能察觉到一点的。
她有时甚至会想,徐静姝之所以能那么平静地面对死亡,是不是因为她的挚友在另一个世界等她呢?
她有时候就很委屈,会埋怨老天爷对她的残忍无情,但她舍不得怪罪徐静姝,只是很想很想去找她。
没有了徐静姝,她失去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情感链接。
也失去了活着的意义和前行的方向。
是她没福气啊!
云起舒眼眶含泪,仰头,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